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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发表时间: 2024-12-18
回到京都的那一天,我破天荒地参加了同学聚会。

时晏功成名就,还挽着一位美丽妖娆的小姐。

同学们笑着,不知是调侃还是讽刺:“若不是当初你拜金,现在这时太太的位子可就是你的了。”

面对众人的起哄,我勉强笑着摇了摇头。

只有时晏一直皱着眉看我。

毕竟,再好的化妆品也遮不住我极速衰去的容颜。

再逼真的头发,也比不过他是假发的事实。

没错,我得了胃癌,快要死了。

生命倒计时,还有十五天。

1.“林清辞,你说你后不后悔啊,现在时老板这么有钱,当时要不是你拜金,现在这时太太的位子可就是你的了。”

一个男同学笑着打趣道。

时晏一言不发地抽着烟,昏暗的灯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是我们分手五年来,第一次见面。

我着实没想到他在这里。

来之前我特意问过同学,确认时晏不在这里,我才来的。

如今的他是京都近些年名声大噪的企业家,两年前并购了京都最大的外贸公司,在京都站稳了脚跟。

不仅如此,他还年轻,富有,相貌优越。

五年的时间甚至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只是感觉,他的气质要比五年前更冷冽,更锋利。

“清辞啊,你走的这些年,我们还听说了你不少八卦呢。”

几个同学嬉笑着推搡了一阵,不知道是试探还是讽刺:“听说你在国外的这些年,欠了不少债啊?”

“没找个土豪老头攀攀高枝吗?”

又是一阵哄笑。

此话一出,时晏吸烟的动作一顿,抬眸静静看着我。

相反,他的现任女朋友笑得张扬明艳:“说什么呢你们,再怎么说林姐姐也不用这么糟蹋自己吧,虽说是以后都够呛找到时哥哥这样的了,但找个差不多的也足够了吧?”

众人笑着认同回应。

我也尴尬地坐着,没有回答。

社会就是这样,捧高踩低是常态。

现在时晏有这样的财力,而我和时晏还有那样的过去。

他们踩我一脚,就相当于在时晏面前博好感。

就在这时,时晏掐灭了烟头。

他手腕一动,烟头落在烟灰缸里发出了细微的碰撞声。

可就是这么小的声音,却让房间中所有的窃窃私语都瞬间归为平静。

下一秒,低沉的声音在房间响起:“够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说着,他饱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跟林清辞,早就没有关系了。”

我身体一顿,随即细微地颤抖起来。

听到这久违的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再次叫起我的名字。

我差点忍不住我以为早就干涸的眼泪。

原来,真的会想一个人想到。

听到他声音就想哭的程度。

2.我慌张地打了个招呼,离开包厢,往厕所的方向快步走去。

走进去后,我刚刚关上隔间的门,就控制不住地吐出了一口血。

疼疼疼……胃疼得我简直要疯掉。

这种疼痛折磨了我整整五年。

它会在我做任何事的时候突然发病。

不论时间,不论场合。

我浑身冰凉,颤抖地靠在门板上,捂着心口,痛地难以附加。

极致的心痛几乎大过了剧烈的胃痛。

眼前渐渐模糊,我伸手摸了一把。

啊…我又哭了吗?

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呢?

记不清了。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3.“清辞!

我回来了!”

我和年少的时晏挤在京都小小的出租屋里。

他除了办自己的公司,还打着好几份工,只为了让我过得舒服一点。

回来时,他的身上还有外面春天空气的清新味道。

时晏兴致勃勃地将一块用纸包着的东西拎到我面前,献宝似的说:“看我给你买回来了什么?”

我满眼心疼地接过他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一家私人甜品坊做的巧克力。

一块指甲那么大的巧克力,大概就需要五十块钱。

恍然间,我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不经意跟时晏口嗨过说自己想吃。

没想到他真的放在了心上。

我震惊地语无伦次,让他赶紧退回去。

但他说什么也不肯,半强半哄得让我吃下去。

巧克力很甜,也真的很好吃,在口中融化后有一股榛果的醇香。

我掰了一块,让他也吃。

但他只是用指甲捻了一小小块,佯装吃得很满足:“我才不爱吃你们小姑娘的甜品,你吃就行。”

他笑着拍拍我的脑袋。

我很喜欢他笑的样子。

很温柔,很纯净,像沐浴在春风里一般。

那巧克力最终还是进了我的肚子。

4.“林清辞,你疯了吗?”

时晏的合伙人兼好兄弟刘彻不敢置信地怒吼:“时晏的公司马上就要到上升期了,你这个时候跟他分手,是傻逼还是存心想搞他心态??”

我低着头,紧紧攥着手机,另一只手拿着刚出的体检报告单。

“胃癌,晚期。”

四个字就犹如四根钢针一样刺痛着我的眼睛。

浑身如坠冰窖。

等到那边的怒吼声降下来,我才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声线:“刘哥,你没听错。”

我紧紧掐着手心的肉,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跟时晏分手。”

那边喘息的声音顿了一下。

毕竟能当上时晏的合伙人,刘哥也不是傻子。

他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对:“弟妹,怎么了?

你跟哥说实话,是不是碰到什么难事了?

直说就行,不论是我还是……刘哥,”我声音平静地打断他:“没有难处,我只是想和他分手。”

刘哥本来就压不住自己的脾气,又开始小声低吼:“那你至少有个理由吧?

姑奶奶?”

理由吗……我打量了一圈简陋的出租房,最终落到了,被我吃得只剩一小块的巧克力上:“我拜金,刘哥。”

刘彻:“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失控地怒吼出声:“我说,我拜金你听不懂吗?!”

“我不想再跟时晏过这苦日子了,什么都买不起,什么都用不了最好的!”

刘哥简直被我吼懵了:“他的公司马上……我不相信刘哥。”

刘哥愣住了。

我紧紧攥着拳头,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相信他能成功。”

挂了刘哥的电话后,我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住了三年的出租小屋。

很好,时晏。

我闭上眼睛,任由泪水划过脸庞。

是我抛下你的,时晏。

对不起,你恨我吧。

5.“砰砰砰!”

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将我从遥远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林清辞?

林清辞你在里面吗?”

我恍恍惚惚地回神,意识到敲门的是时晏现任女朋友。

我深吸一口气,摁下冲水键,打开了厕所门我努力想了一会,刚才时晏好像叫过她的名字,似乎是…陈佳?

陈佳有些鄙夷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不经意瞟了一眼厕所,顿时震惊了:“你,怎么流这么多血?”

我回头看了一眼,虽说是我已经冲水了,但不可避免地有一些血留在了外面。

我蹙着眉,此时心情无比烦躁:“姨妈血你没见过吗?!”

陈佳:“……”她呆愣了一下,怒极反笑:“你居然敢吼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我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但这陈佳显然也不是好欺负的主。

说着,她抬起手就要抽我巴掌。

我没躲。

一是根本没力气,二是不觉得被人抽巴掌有什么心理负担。

毕竟都是要死的人了。

现任的力气不小,将我的脸打得直直偏过去。

我捂着嘴咳嗽两声,抹掉唇角的血迹:“满意了?”

现任扬着小巧玲珑的下巴,没有回话。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她那张跟我六七分像的脸,讽刺地笑笑,转身刚要走。

下一秒,就听背后传来她咬牙切齿地低吼:“林清辞,你别得意,我迟早会让时晏彻底忘记你,让他爱上我的!”

闻言,我顿住脚步,没有再挪动。

在现任的角度,她只能看到我开始微微颤动的脊背。

下一秒,我压抑不住的笑声涌出喉咙:“哈哈哈哈哈哈哈……”现任脸色铁青。

我用一只手捂住半边脸,嘴角的笑根本忍不住。

只见我略微偏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原来,他还没有爱上你啊…”说完,我没有管身后发疯的现任,走出洗手间,没有再停留。

原来,这五年,被困住的不只是我。

6.我没有再回包厢,接受那些满是恶意的羞辱。

现在正值冬天,外面飘起了阵阵雪花。

这五年,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头发到最后几乎要掉光了。

我干脆将头发全剃掉,戴上假发。

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要活得漂漂亮亮的。

空气越来越冷了。

我往手上呵了口热气,打电话给我唯一的好闺蜜悦悦。

我从小无父无母,悦悦是我的发小,几乎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我得癌症的人。

这五年,她陪我跑遍了世界各地医疗发达的地方,甚至还拜过大仙神佛。

但都无甚作用。

“什么?

时晏有女朋友了?”

手机那边传来了悦悦的惊呼。

我低低“嗯”了一声。

天上的雪花飘地越来越多,我伸出手接住了一小片,很快就在我指尖上融化。

“呵,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说是多么多么喜欢谁,到最后还不是说换就换!”

悦悦在那边愤愤不平。

“悦悦。”

冷风刺骨,我缩回手,眨眨眼抖掉了眼睫上的雪花。

“他没有必要一直等我。”

我声音平淡。

“况且,我跟他分手,就是为了让他快点忘记我。”

悦悦那边沉默了一瞬,随即重重叹了口气。

“随你吧——我租好房子了,地址发你手机上,我等你回来。”

“好。”

我应道。

挂了电话,我靠在路边的交通站牌上,失神地看着这茫茫雪景。

在国外治病的五年,我想过很多和他的重逢方式,都是比较体面的。

可偏偏是以今天这种样子。

或许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想惩罚我吧。

我自嘲地笑笑。

就在这时,一把黑伞突然撑在了我的头顶。

我身体一顿,有些愕然地转过头。

霎时间,一股禁欲又冷冽的檀木香冲进了我的鼻间。

和记忆中干净的洗衣粉味大相径庭。

看来这五年,也是改变了一些东西。

是时晏。

刚刚在包厢,我看不清他完整的五官,现在才真正看到了他现在的样子。

五年过去,他褪掉了少年时那种青涩阳光的气质,变得沉稳阴郁,锋芒毕露。

他正经历从少年到男人的蜕变。

忽然,他抬起手,指尖触上了我被冻得通红的耳廓。

我的耳朵一直都很怕冷,经常冻伤。

因此,每到冬天,时晏就经常用手给我暖耳朵。

恍然间,这动作几乎和五年前的他重合在了一起。

我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狠狠打掉他的手。

时晏平静的面孔出现了一瞬间的破裂,但很快他就收拾好自己的表情。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缩回手,静静地看着我:“为什么没回包厢?”

“没心情,不想回。”

我冷淡地回答道。

时晏安静片刻,开口道:“我会让他们注意自己的言行。”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谢谢时总。”

这声“时总”让时晏半天都没有了声音。

冷风吹得我眼睛有些干涩,我底下头揉了揉。

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将我的脸掰过来,正对着他,紧紧皱着眉问:“你的脸怎么了?”

我下意识偏过头。

还能怎么样,被你的女朋友打的呗。

我偷偷攥着拳头,在心中冷笑几声,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没什么,自己摔的。”

时晏显然是没信,仍旧皱着眉看我。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变得阴沉。

“我送你回去?”

“不用。”

我冷淡地说,“我叫了出租车。”

闻言,时晏礼貌又疏离地点了点头,仿佛刚才真的只是同学间的客套话罢了。

下一秒,头顶上黑色的大伞撤走,我能感受到他慢慢走远,我也重新归于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