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后花园,我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小郡王的声音:
“谁都不许去救那个贱婢!谁敢去救她,我要舅舅诛你们九族!”
我赶到池边,看见了令我心碎的一幕:
念念小小的身子在水里漂浮着。
岸边,小郡王身后站满了太监侍卫,却无一人敢上前营救。
“念念!”我双目充血,一头扎进水中,拼命向我的女儿游去。
“还不快救人!”后赶来的赵扶摇厉声命令。
太监侍卫如饺子入水,扑通扑通地跳入水中。
念念被救上来时,脸色灰白,几乎没有呼出的气息。
我吓得双手哆嗦。
赶来的太医连忙把念念带去了偏殿医治。
冬日冰寒,湖水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我不敢想,念念落入水中时是多么绝望。
太医忙给念念喂药、更衣、药浴。
许久,念念仍是未醒。
太医诊断,今夜或许会起烧,挺过去,就好了。
闻言我却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传遍全身。
若挺不过去呢?
怒意燃遍我全身,我闭上眼抑制住暴怒。
罪魁祸首——小郡王还在一旁和驸马说话:“父亲,我饿了,想吃糕点。”
他脸上毫无愧疚之心!
赵扶摇冷着一张脸,斥责几句:“策儿,你的教养呢?谁让你推妹妹的!”
小郡王并不紧张,他笑嘻嘻地回了一句:“我就是不喜欢她!”
我忍不了了。
众人惊讶的眼神中,我冲上前,狠狠踢了他一脚,冷冷注视自己的亲生儿子!
小郡王震惊地跌在地上,疼得小脸扭曲。
平日受尽宠爱的他哪里遭受过这种委屈,立刻哇哇大哭:“你这贱民竟敢打我!别以为勾引了娘亲就能安然无恙!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殿内奴婢伏跪在地,不敢出声。
赵扶摇震怒:“混账!谁教你的!一派胡言!”
小郡王愤愤不平:“本来就是!都是这个贱民和他的孩子让您如此伤心。”
他看向我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与我有五分相似的脸上写满厌恶,仿佛恨不得活吞了我。
这就是我的孩子,这便是他看待我这个亲生父亲的态度。
恨不得我去死。
7
当年我离开后,我的忠仆薛忠仍在公主府中。
他冒险找到四岁的小郡王,将他身世告诉了小郡王。
四岁的小郡王已初具神志,气度不凡。
他天真无邪地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绫罗绸缎,说:“谁是驸马,谁便是我的父亲。若他真的为我好,就不该如此无用。”
“何况驸马对我很好,我不想让他伤心。”
他是皇室血脉,并不需要一个身世低贱的父亲。
8
小郡王被长公主以出言不逊的名义关了半年禁闭。
我也在家中守着念念度日如年。
林婉也和我一起照看念念。
我告知她念念落水的原因,她沉默了一瞬。
我双眼通红,强忍着心中的愤恨。
我心知她的纠结与痛苦。
她知道小郡王是我与长公主的孩子。
君与臣,天差地别。
我不怕她会怪我,只怕她心有芥蒂,难以解郁。
可她只是轻轻抱住了我。
头深深埋进我的颈窝,我看不清她的脸,却感受到肩膀上传来一阵湿意。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婉儿,对不起。”我眼含热泪,咬牙切齿道。
“不怪你。”林婉轻声。
若没有你,我早已横尸荒野。
遇见你之前,我不相信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
9
念念高烧两天,我们夫妻愈发急躁。
看遍名医,也只得到了一句充满叹息的“听天由命”。
就在我们几乎绝望之时,我的亲生母亲突然登门。
雍容华贵的尚书府李夫人一见到我就捏着手帕拭泪。
她紧紧拥住我,满头冰冷华丽的珠翠犹如毒蛇。
“我的儿!你受苦了啊。”她拉着我的手叹息不已。
慈眉善目的脸上充满了心疼,闭口不提当年帮李谦诬陷我一事。
我尽管担心念念,却也能看得出来她有话未说。
二十六年未见,她不会对我有如此深的感情,只怕来者不善。
果然。
铺垫片刻,她就拭泪道:“念念这孩子,真是可怜啊。”
“我听说,公主府有奇药,可治百病。公主驸马仁慈,容许你进府,在府中祠堂为女祈福。”
“若你入府祈福,公主感念你的爱女之心,自然就会赐药。”
我顿时遍体生寒。
赵扶摇到底要干什么?
交代完这件事,李夫人立刻就走了,没有多留一刻。
我后背起了一层冷汗,黏腻得很。
“审言,你怎么了?”
林婉担忧地看着我。
我轻轻搂住她,语气艰涩地将李夫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气得站起来,一脚踢开凳子。
“我去见公主!”她语气坚定地说。
“不行!”
我紧紧抱住她,难过于自己的无力。
我怎能让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我于危难。
我低头看着她白细手腕上细密的伤痕。
心如绞痛。
她用满身伤痕换取了军功和兵权。
又为了嫁给我,甘愿上交兵权,远离京都。
她为我做得太多。
我一介男子,怎能依附妻子。
正安抚婉儿时,久病不醒的念念突然发出微弱的喊声。
“爹爹,爹爹,我渴……”
我们惊喜地转过头,果真见念念睁开眼,虚弱地喊着我们。
我激动极了。
“爹爹喂你喝水。”
我立即倒了温水,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喂给她。
或许是上天开眼吧,念念的烧竟一夜间完全退了。
10
念念恢复了些许,可几日过去,公主府丝毫动静也没有传来。
越是平静,我越是不安。
以免夜长梦多,我和婉儿商议后,决定连夜离开京城。
林婉当即同意,我立刻安排马车出城。
我们一家三口坐上马车时,我心里才有了一丝安定。
可随着城门离我们越来越近,心中却愈发不安,因为街道实在太静,哪怕宵禁也不该如此安静。
临近城门口,离出城只有一步之遥。
突然,我听到铁骑踏来的震响。
紧接着一支利箭飞射而来,瞬间穿透了马车的木窗,牢牢钉进木梁。
若不是婉儿反应敏捷,迅速将我和念念推开,那支利箭射穿的就是念念的头颅。
马车立刻停下。
念念吓得躲在我怀中哭泣,我惊魂未定地哄着她。
“林将军私藏龙袍、畏罪潜逃,人证物证俱在,拿下!”
这时,听到熟悉的声音。
我迅速掀开帘席。
只见城门口,一片乌压压的御林军守卫。
为首之人,正是长公主赵扶摇。
她一袭黑袍,居高临下。
如玉般精致的脸庞布满了阴鸷,冷冷盯着我。
她轻嗤一声,笑得肆无忌惮又千娇百媚:“想跑?跑得了吗!”
“做了我的人,一辈子都得是我的狗!”
11
我重新回到公主府。
赵扶摇将我锁在了她的寝殿偏房中,她不来见我,也不许旁人接近我。
每天有人准时给我送一日三餐,除此之外,也只有打扫的婢女可以进入。
可是,她们都从不和我说一句话。
我迫切想知道念念和婉儿的去向,无数次向打扫的婢女问询,可没有人敢回答我的话。
整整七天,我没有和旁人说过一句话。
焦急和恐惧简直要逼疯我。
第八天,赵扶摇终于来了。
她穿着一袭淡粉纹鹤罗裙,面如桃花,一如我们初见时那般模样。
可惜我们已不是当初那样。
她这副美艳皮囊之下,藏着多么丑恶肮脏的嘴脸。
“审言,我今日穿着和你初遇时一样的衣裳,你看我美么。”
她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温柔地说。
我没有搭理她。
“审言,七日了,你还没想好如何做么?林将军和念念可是在等着你呢。”
我瞬间脸色大变,心中涌起怒火。
“你在威胁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气定神闲地招了招手,殿外有太监托着的锦盘进来,她随手拿起锦盘上的鸳鸯玉佩,要替我系在腰间。
我闪身避开,她抬手揪住的衣襟,将我拉近。
很快有侍卫鱼贯而入,压制住我,而她欺身上前,亲昵地替我系在革带上。
侍卫松了手,我气得拽下玉佩,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玉佩应声碎裂。
赵扶摇丝毫没有生气,神色淡淡,亲自弯腰将碎裂的玉佩捡起。
但在她抬头的瞬间,我还是看见了她眼里的不悦,她很快敛去,恢复如初。
她轻轻地靠在我肩头,眸色清亮而温柔地看着我,“审言,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我会让一切恢复原位。”
我冷眼看她:“你疯了吧!”
她皱了皱眉,突然伸手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我就是疯了!我后悔了,我当初就不该好心放你离开,让你跟那个林婉双宿双飞!”
“你知不知道,当我知道你才是王家嫡子时有多想把你抢回来!”
“我们本就该一起长大,你我本该是青梅竹马!我如今只不过想让一切归位罢了,我有什么错?”
我无言以对,只觉得她疯得可怕。
“那你的驸马呢?”我企图她清醒一点。
“驸马?”她冷冷一笑,“哪里有驸马。”
“李谦不是尚书的儿子,我要他何用?早就与他和离逐出府去。”
我想,她大抵是真的疯了,她想来牵我的手,我像躲什么脏东西那般躲过。
她仿佛难以接受,逼近我,用力掐住我的下颚,“你敢躲我?”
“你怎么能躲我?你不是爱我吗?”
“审言,是我的错,是我当初没有认清自己的心意,害你吃了那么多苦。可你知道么,从你走后,我日日煎熬,夜夜思念,方知噬骨之痛。”
“如今,我只不过是让一切恢复原位罢了!”
我被她这番话惊得无话可说。
怎么会有人把朝三暮四、水性杨花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过几日我带策儿来看你。”她自顾自地说着话。
“公主,你做这些都是徒劳,我们已经回不去。”我劝她。
“回不去?”她冷笑一声,眼睛里透露出深深的阴鸷。
“是不是我把林婉和那个贱种杀了,你才愿意回到我身边了?”
“不要!”我着急出口。
她冷冷看我一眼,拂袖离去。
我追出殿门,却被门口的侍卫挡了回去。
1
又是七日,我独自被关在偏房。
死寂的日子里,我对婉儿和念念的思念与担忧与日俱增。
赵扶摇如今已经疯癫,我怕她真的做出什么事,伤害婉儿和念念,忧虑她们是否一切安好。
每每想到这些可能,我都心胆皆碎,痛不欲生。
第八日,赵扶摇带着李策来了。
“策儿,这是你爹爹。”她摸着策儿的头,语气温柔,“我们才是一家三口。”
策儿红着眼眶,毫无小郡王的高傲仪态。
他恨恨地看着我,吼道:“你才不是我爹!我只有李谦一个爹!他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都是你,害他与母亲和离!”
我面无表情,看他对我疯狂咆哮,心中对赵扶摇的恨又浓了几分。
没错,我恨她。
我那被迫压抑在皇权之下的深深恨意,深不见底。
我恨她让我成为她的挡箭牌,承受所有阴谋诡计。
我恨她破坏了我如今的生活,伤害了婉儿和念念。
我也恨她将一出生的策儿交给李谦抚养,让我的亲生血脉不认我。
我不恨策儿,因为我没有养过他一天,生恩不如养恩。
我只恨赵扶摇,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像是被我的恨意烫着了一样,骇人的气势瞬间灰飞烟灭。
“把小郡王带下去吧。”她的声音透着疲倦与无奈。
很快,侍卫架着不断挣扎的小郡王走了。
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
“审言,只要你愿意回我身边,我立刻放了林婉,放她和念念回边关,如何?”她像是作出了巨大让步,叹了口气,语气和缓。
我恍惚了一瞬间,随后又恢复清醒:“婉儿为什么会被判谋逆之罪,恐怕你最清楚!”
“审言,她们的生死全在我一念之间,你当真舍得她们赴死?”
我沉默了,眼前浮现出婉儿和念念的笑颜。
我要她们生,要她们无忧无虑。
“好。”我垂下了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她赵扶摇活着一日,我们便再无安宁之日。
我不能拿婉儿她们的生机赌。
13
没多久,赵扶摇亲口告诉我,她已经派人送婉儿和念念回边关。
听闻这个消息时,我正在喝茶,而旁边的薛忠却朝我小心地摇了摇头,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我脸色一白,端茶的手不断哆嗦,直到茶杯落地四分五裂。
“让内务府换一个来。”赵扶摇不咸不淡道。
她顺势牵过我的手,贴在自己温凉的脸庞,眸色温柔地望着我:“审言,如此你该放心了,好好留在我身边,我会补偿你的。你迟早会明白我对你的真心。”
我脸上挤出一抹微笑:“好。”
她露出惊喜的表情,这是我这些天第一次对她如此和善。
她把那枚修补好的鸳鸯玉佩郑重地替我佩戴好,语气中竟然带着些许小心翼翼:“那年你离开公主府后,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我没有说话,态度却软了很多。
我说我需要时间,她立刻承诺会一直等我。
“等哪一日,你愿意当我的驸马,告诉我,我立刻向皇帝请旨赐婚。”
14
全京都皆知,长公主为我废了驸马。
满朝文武竟无一人上奏参她。
摄政王一党倒台之后,圣上身体孱弱,朝堂之事皆由长公主过目,一众官员敢怒不敢言,更有朝臣归顺长公主。
如今长公主权势滔天,群臣为她马首是瞻,谁敢妄言她的是非。
恐怕圣上也得忌惮三分。
我只知自己如今无法与她抗衡,便没有与她再争执,只等时机。
近日她找到了新乐趣。
带我重温我们过去的回忆。
她亲自摇橹,带我泛舟湖上。
就连外人不准入内的书房,她也让我作陪,如往日一般,教我写字。
刻意模仿之下,我的字迹和她的简直一模一样。
她满心欢喜,以为我回心转意,愿意与她相守下去。
“我想见见李谦,我想知道,关于策儿的事……”我突然开口。
她略有犹豫,但对上我的眼眸,她的眼里却只剩下愧疚与后悔。
很快,她同意了我的要求。
15
一个傍晚,在侍卫带领下,我来到了被遗弃的郊外别院。
见到了这位昔日享负盛名的才子。
他鬓角竟然生了白发,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像抽水的枝条般了无生息。
“你来了。”他毫不意外我的到来。
我挥退了仆从。
一个时辰后,我拿着一个小盒子出来了。
赵扶摇站在别院门口等我。
天气阴寒,她解下自己的狐裘围在我身上,从仆从手中拿过暖炉放在我手里,依偎在我身边,巧笑倩兮看着我。
我对她笑了笑。
我和她一起上了轿撵,她像是看不见般,没有过问我手中的盒子。
我主动打开,躺在盒中紫金色绸缎中间的,是一把精致小巧的长命锁。
这是我当年出宫前,托人给小郡王送去的。
她目光瞬间柔软下来:“明日,我让策儿来陪你,他年纪小,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好啊。”
16
次日,小郡王被五花大绑送来我的别院。
公主府的下人皆知我是未来驸马,态度极为殷勤。
“公子,小郡王带到了。”
我屏退所有人,解开小郡王身上的绳索。
小郡王瞬间暴起,哭嚷着大骂我。
“策儿。”我抓住他的手。
小郡王哭着看我。
没多久,外面的下人看见向来嚣张跋扈的小郡王竟是一声不吭,红着眼睛离开的。
午时,赵扶摇照常来陪我用午膳。
她仿若不经意般提到:“策儿今天听话吗?”
我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她懂了我的未尽之言。
“不久便是秋兰牧场围猎,我带着你和策儿一起去。”
我含笑点头。
可惜了,没有这个机会了。
17
长公主病了,病得很突然。
咳嗽得厉害。
甚至能咳出血来。
宫中所有的太医都瞧过了,只得出一个过度操劳的诊言。
小郡王日日在长公主榻前侍候汤药,人人皆感叹小郡王孝心可嘉。
赵扶摇一直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
这次生病,似乎引出了她内心的脆弱。
她不愿见任何探望之人,只允许我和小郡王陪伴。
我像是彻底放下了之前的仇恨,对她悉心照顾。
她又惊又喜,扑在我怀里许诺:“我好了之后,就只留你一人在府中。我们一家人,好好过。”
她语气温柔而期待。
毕竟,太医说了,这只是劳累过度带来的风寒,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在期待我们的未来。
我,也在期待。
18
万寿节的宫廷宴会上,长公主昏倒了。
一瞬间,众人惊惶失措。
太医连忙赶来,把脉、针灸、开药方、煎药。
可病倒如山来,赵扶摇的身体迅速衰败,让人心惊。
短短几日便卧病在床。
“今年秋天,我不能陪你去木兰围场秋猎了。”她刚喝完药,躺在锦被之下,语气惆怅。
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审言,你还恨不恨我?”她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迷茫和惶恐,显得有些可怜。
她丢下了所有的尊严与威风,乞求着我的回答。
她害怕听到我的答案,眼神黯淡。
但是,却藏着深深的期待。
这些天以来,我照顾她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她不相信,我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殿下病了,还是不要想其他的事情了。”我语气突然冷下来。
“我要你回答!”她声音有些哽咽,颤抖着身子。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冷静极了。
我不相信,赵扶摇对自己身体诡异的衰败没有察觉。
只是,她没有证据。
太医都检查不出来,我一个出身微末的人又怎么会使出如此手段呢?
她是一个表面温和实则冷心冷肺、极度自负的人。
她不会相信我有那个能力害她。
况且,如今她也不愿意接受我要杀她的事实。
她要我爱她。
19
小郡王落水生病垂危,赵扶摇终究不忍心,让所有的太医都去医治昏迷不醒的小郡王。
众人都在忙碌于小郡王的医治,谁都没有想到,长公主会死在那天夜里。
像是突发恶疾,起了高烧,在睡梦中人就没了。
伺候的下人杀了一大批。
当丧钟传遍了整个京城时,我恍惚不已。
我终于赢了她一局。
没有人知道,我和李谦做了一场交易。
“我爱她,可我恨她的三心二意,我恨不得她去死!”李谦当日以一副平静的口吻这样说。
无数汹涌哀伤的情绪被他深深掩藏在眼底。
“我知道你的目的,我只有一个要求,我死后,要和她合葬。”
我答应了。
当时藏在我拿出来的盒子暗阁中的,是一小瓶无色无味的药。
这药可以无形之中摧毁人的身体,营造出风寒的假象,最后会死于高烧。
而策儿是李谦亲手养大,对他感恩,又言听计从。
他不过看了李谦给他的一页信笺,便心甘情愿地帮助我,只为求得李谦一线生机。
他配合我故意落水。
让长公主死时无人对证,做实她高烧而死的假象。
可惜这孩子奔波,李谦却没有一丝求活的心。
0
长公主“病故”当日,远在郊外别院的李谦亦在家中饮鸩而亡。
满朝皆知,小郡王孝悌忠信,长公主葬礼上,哭得几近晕厥。
后来,写有长公主“遗愿”的信笺被发现在枕下。
“我思念旧人,百年之后,与前驸马李谦合葬泰陵;吾儿孝义两全,请皇帝圣裁,让吾儿承袭爵位。”
一模一样的字迹,谁又能分辨出是不是长公主写的呢?
1
我在角落面若寒霜,只有眼睛滚烫。
婉儿、念念,你们看到了吗?
当初赵扶摇告诉我,婉儿和念念已经回边关时,薛忠给我的反应,我就知道她们一定已经不在人世了。
赵扶摇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人。
为了以绝后患,她必定会对婉儿她们斩草除根。
当我在她的书房偷偷看到她给侍卫的文书——秘密处死婉儿和念念时,就绝望了。
从此,我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为妻女报仇。
如今,长公主已死,仇恨已报。
一直支撑我活着的力量突然就没了,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我想了又想,决定回到边关。
我离开京城的那天,策儿坚持说要来送我。
一夜之间,他像是瞬间长大了。
处理长公主府里诸事,开始有了赵扶摇一样的游刃有余。
他施舍般告诉我:“林将军她们没有死,王家自觉对不起你,瞒着长公主救下林将军母女。林将军她们如今就被关在王家。李夫人说,当初诬陷你,如今她没脸见你。”
“我派人送林将军她们出了城,如今,她们在城外等你,以后安分过日子,不要再回京城了。”
我不敢置信地抬头,惊喜来得太突然,让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爹。”策儿突然唤了我一声。
我没有回答,只深深鞠了一躬:“小郡王珍重。”
我们都明白,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不出意外,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回到京城。
临走之时,我摘下那枚鸳鸯玉佩,重新戴上了我的木牌。
这次,我真的自由了。
3
长街萧条,梧桐瑟瑟。
我顺利出了城。
在无边的灿烂晚霞中,我一眼望见了那一大一小。
“审言!”
“爹爹!”
我们相拥在一起,无数情绪奔涌似海,无处宣泄。
从此,我们之间的阻碍全部消失。
天地之大,任我们遨游。
番外:
林婉有个秘密。
她喜欢隔壁的那个小哑巴。
他不是真的哑巴,只是不喜欢说话闷闷的。
情窦初开之时,梦里,全是他。
她见他整日为家人生计发愁,一开始,只是觉得他可怜。
不知怎的,爱意悄然降临。
她攒了好久的钱,买了一块上好木头,雕刻很久,才做成了木牌。
却不敢送给他。
她感觉自己是个胆小鬼。
最后,拜托他的母亲,借她之手送给了他。
他接受了,并且日日戴在腰间。
她欢喜不已。
后来,他将自己卖进公主府,她跟全家去了边关。
她暗暗发誓,立了军功,一定要出人头地。
可凡事都有变数,没有人会在原地等她。
她以为,她再也找不到那个小哑巴了。
直到她回京都的庆功宴上,看见他陪伴在长公主身边,低眉顺眼,失去过去的模样。
她本该祝福他。
可惜没多久,她得知长公主请圣上赐婚,而他被长公主派人打了一顿,驱逐出府。
她不为自己有了机会感到窃喜,她只为他的遭遇感到心疼。
她策马扬鞭,去见她心心念念多年的人。
这次,她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