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暗里枯坐一夜,直到外头的厮杀声渐渐归于平静。
再推窗,白茫茫的一片映入眼帘,银装素裹的临安城美得令人窒息。
院子里的木门被人推开,竟是许久不见的爹爹和娘亲。
“宛宛!”
娘亲不顾雪地难行,踉跄地朝我奔来。
我连忙急步上前,扶住颤巍巍的娘亲:“您和爹爹怎么来了?”
爹爹站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临安变天了,我们怎能不来?”
“我和你娘挂念你得紧,若非情势所逼,早该来了。”
我左右搀着爹娘回到屋里。
暖融融的火炉旁,我们如从前那般促膝长谈。
我这才知道,原来昨夜承王带兵攻城,一心要擒住霍钦。
爹爹带着谢家旧部赶到,与他们约法三章,不插手他们二人的争斗,但他们二人也不得波及临安百姓。
谢家军只认脸,不认虎符,我爹振臂一挥,他们依旧誓死追随。
将士们遵照军令守在临安的大街小巷,保证临安百姓的安全。
承王忌惮我爹的势力,不敢造次。
但见我爹也没有偏帮霍钦的意思,他便卯足了劲对霍钦赶尽杀绝。
霍钦本就是强弩之末,尽管拼尽全力,依旧敌不过承王。
最后,他提剑自刎于城门口,手中还紧握着那根断裂的凤钗。
他说:“今生我以死赎罪,只愿来世与你清白相逢。”
“云宛,对不起。”
“云宛,我爱你。”
爹爹将那枚凤钗交给我时,我怔怔地看了许久。
皑皑大雪中,我一步步往城门口走去。
承王无德,为了羞辱霍钦,将他的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
我踩着湿滑的积雪,步履沉重地走上城楼,将他取下。
霍钦虽有错,但罪不至此。
我帮他入殓安葬。
无字碑前,我将那枚凤钗轻轻埋进雪里。
一片雪花忽然飘进我的眼里,转而化成一颗晶莹的泪珠。
往事如走马灯般在我眼前翩翩而过。
年轻的帝王耳尖微红,对着面前一身红衣的少女柔声道:“云宛,我霍钦此生必不负你。”
“若违此誓,便叫我死无全尸!”
少女脸颊微红,急忙去掩他的嘴,却依旧没止住他的毒誓。
少年帝王眉眼弯弯,抓住她的手凑到唇边轻吻:“我就知道,云宛定是舍不得我的。”
后来他身居高位,渐渐变得喜怒不形于色。
终究,他还是负了我,也应了自己的毒誓。
凤钗两断情亦断,来生不必再相逢。
就算他以死赎罪,我也不想再与他有来世了。
霍钦死后,爹娘搬到了临安与我同住。
我的绸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渐渐地覆盖了整个大齐。
皇室风云变化,京城的消息也是日日传到江南。
听说承王独揽大权后的第一事,就是摔死了自己刚满月的儿子。
那儿子就是烟儿所生的那个孩子。
虽然烟儿坚持那是承王的孩子。
可承王却嫌弃他的生母不清白,更嫌弃这孩子身世不明,竟在满月那日亲手将他摔死。
他自认坐拥天下,以后多的是人为他绵延子嗣。
可他却不知他这一行为,却为他盖上了残暴不仁的印章。
人人都说新帝不仁,增收苛捐杂税,搞得百姓民不聊生。
而他自己却只顾贪图享乐,对百姓的惨状视若无睹。
当他又一次增加税收时,兄长振臂高呼,揭竿而起,将他赶下皇位。
最后,兄长在皇族子嗣中选了一个品行端正的孩子扶持上位。
朝臣都在暗中议论兄长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只有我知道,他从无此意。
谢家祖训:精忠报国,忠孝两全。
无论是谁做皇帝,我们都没有起过取而代之的野心。
我们只是想还天下一个安宁。
霍钦他,不懂我,也不信我。
无字碑前,一朵白色雏菊随风摇摆。
我抬头,心中涌现悲伤的情绪。
微风吹起烟灰,竹叶被吹的沙沙作响,似乎是在回应。
我转身离开,慢慢的朝山下走去,背后的无字碑静静的看着我,目送我离开。
明日,我就要与爹娘启程回北地了。
有他的地方,我不会再来。
从此我与他,山南水北,再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