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美慧兜着八十个发圈,二十朵蝴蝶结带去供销社找郝芳,郝芳正在巡视各货柜盘点,抽不出功夫搭理她。
“一百二十双鞋垫,这里怎么只有九十双?”
郝芳工作时典型的女强人,售货员对上她质问,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赔笑说:“货柜被布鞋占了,我挪了部分放在别的柜子。”
售货员弯腰打开右手边第三个装货柜,“你瞧,都在呢。”
郝芳没好气说:“下次提前跟我说明。另外,和你们讲过很多遍,一定要做好分门别类,不要什么都混在一起。”
训人的声音响彻屋顶,黄美慧蹲在门外咧嘴,真够威风滴。
七点四十,盘点工作完成,郝芳过来开门。
“等很久了?”
“嗯呐,腿都蹲麻了。”
郝芳抱胸上下打量黄美慧,看见她怀里抱着的大包裹,意有所指,“啥事啊?大清早跑来找我。”
“好事。”
“切。”
鉴于每次都是求她办事,郝芳压根不信黄美慧鬼话。
“真的,比金子还真。”
黄美慧拍拍她怀里的包裹。
“啥呀?”
“你过来。”
黄美慧扯住郝芳衣袖,将她带到角落。然后从包裹里随手扒拉出一个发圈,“看看?”
郝芳原本兴致阑珊,见到发圈那刻抱胸的手立马放下,拿过发圈仔细翻看,巴掌大小,布料没啥出彩。亮点在于款式和新颖的创意,城里都买不到的东西如果放在供销社……
“哪来的?”
黄美慧见她感兴趣,得意说:“自己做的啊。”
郝芳睨眼瞅她,心里不信,但也没有刨根问底。
“想找我销售啊。”
“嗯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目前只有我们村几个小孩戴,还没大规模流行。”这句话是曲笙教她说的,果然,郝芳笑了。
“可以。先放我这儿试试吧。”
说完便要去抓她怀里包裹。
“诶,等等。不得先谈好定价啊?”
郝芳抬手看眼时间,八点往后供销社陆陆续续会来人,“那你说。”
“发圈三分一个,蝴蝶结发夹五分一个,八分一对。至于你们供销社怎么定价,看你自己。”
郝芳迅速心算,自己在中间能赚一分利。
“你有多少?”量少就没啥赚头。
“你要多少就有多少,直到它卖不动。”
口气蛮大。郝芳也不是纠结的人,眉峰高挑,“行,把东西给我,今天试试水。”
她预设第一天试试水,八十个如果能卖掉三分之一就算有渠道,后期宣传宣传,再怎么样发笔小财还是可以。
然而,她俩万万没想到上午就买爆了!
八十个发圈二十对蝴蝶结一个没剩。
回到家告诉曲笙和婆婆她们,众人震惊,久久才回过神确认,“你没唬我们吧?”
“妈,我敢唬您么。”黄美慧翻出钱袋子,“喏,今天分的钱。”
发圈赚2块4,蝴蝶结赚1块6。
“下午和晚上得赶工,明早我再送过去,这次要多做点,不够卖。”
发圈蝴蝶结很容易复制,随便拆开一个,那些手巧的分分钟给你做出来。
“不用你说,你弟妹早就想到了。”
趁黄美慧去供销社,曲笙招呼她二嫂和婆婆马不停蹄又做出两百个。
这种可复制的发饰,赚的就是时间差。
“喝口水歇会,等下吃完中饭,赶紧把货送去供销社。”
大哥心疼媳妇来回折腾,主动请缨,“下午我去送吧。”
“没事…”
“让冠良去,下午你留家赶工。”
裴跃进看着家里几个女人为赚钱风风火火,不免有些担心。
作为大队会计,整日与数字打交道,对于生意经他怎会不感兴趣,只是特殊年代安分守己才能报平安。
现在老婆和三个儿媳开始搞“投机倒把”,虽说不反对,到底时时刻刻捏着一把汗。
知夫莫过妻,张永梅安抚丈夫,“放心,不搞长久。顶多一个礼拜,赚点小钱贴补家用。”
“一上午收入四块,算小钱啊?”
“黑市屠夫一上午几十块呢,我们跟他们比,小巫见大巫。”
“这怎么能比。”
裴跃进叹气,“现在村里谁人不知曲笙有这门手艺,万一遭人举报,当真是明晃晃的靶子都不用找。”
“哼,他们要真敢,我也举报。”
张永梅冷笑,“上回在黑市,我看到过村支书小女儿,她搁那买干货呢。还有隔壁刚子,专门捣腾口粮。”
“总之你把心放回肚子,摊子不铺大,没人上赶着找不痛快。”
如张永梅所说,他们的小作坊满打满算开工一个礼拜,一个礼拜结束,青云公社前前后后的大队妇女包括未婚小姑娘,几乎人手一个发圈。
市场有限,已经做到饱和。后面加入进来的同行,勉强喝了点汤。
“最近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尤其三弟妹。”
黄美慧看着灯光下因怀孕而变得愈发美丽的曲笙,也是奇怪,别人家孕妇一个个脸色蜡黄,长斑长妊娠纹。
他们家弟妹偏偏相反,皮肤像剥壳的鸡蛋,清润水透。凑近看毛孔堪比小孩子,细腻又紧致。
曲笙扬起嫣红的唇瓣,声音轻柔,“大嫂更辛苦。”视线左移,“还有二嫂和妈。”
这倒是真的,除了设计方面,手工基本归二嫂,偶尔婆婆也会接手帮帮忙。
张永梅摆摆手臂,“一家人不讲客套话,说重点。”
“好,重点来了。”黄美慧怀揣着激动的心情,示意二弟妹把账本拿出来,而她整整齐齐把毛角和分角捆成摞摆在炕上。
经过事先友好商量,三妯娌平分,外加婆婆两分利。
她们仨每人分到手上的净利润有45块3毛,婆婆15块6毛。
零头七分钱,家中五个孩子,一人一分。剩下两分交给婆婆,让她带给大姑姐的两个孩子。
“拿钱的手都在抖。”
“我也是。这是我第一次靠自己的双手赚钱。”
黄美慧和许倩俩妯娌相视着喜极而泣。
谁懂,每年累死累活在田地里挣的工分,年尾分到他们手里根本不剩啥,就几块钱而已。
此时此刻她们手里握着的可是45块钱,厂子普通员工一个月工资都没有这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