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蝼蚁吗喽替死鬼?做了皇后掌你嘴谢昭师乐安后续+全文

温一檀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正月十八,长安落了一场小雪。街边未来得及撤下的红灯笼上挂着残雪,随着夜风摇摇晃晃。过了今夜,新年就正式结束了。寒气不断从车窗外侵入,师乐安看着越发陌生的街景,轻叹一声后放下车帘。她拢了拢衣襟,将冻得发麻的手塞入衣袖中。衣袖中的手炉散发着暖意,驱散了指尖的寒意,却赶不走心中的忐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满一个月了,今日是她第一次出门。一个多月前,她是现代社会一个普通社畜。为了可怜的年终奖,为了所谓的业绩,她熬了几个通宵后倒在了工位上。现在,她是大景王朝六皇子的王妃师乐安。父亲是官居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她还是圣上亲赐的皇子妃。官宦之家,高门嫡女、又嫁入皇室……buff叠满,怎么看都是人生赢家,比上辈子好太多了。不了解内情时,师乐安确实天真过。...

主角:谢昭师乐安   更新:2024-12-21 15: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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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蝼蚁吗喽替死鬼?做了皇后掌你嘴谢昭师乐安后续+全文》精彩片段


正月十八,长安落了一场小雪。

街边未来得及撤下的红灯笼上挂着残雪,随着夜风摇摇晃晃。

过了今夜,新年就正式结束了。

寒气不断从车窗外侵入,师乐安看着越发陌生的街景,轻叹一声后放下车帘。她拢了拢衣襟,将冻得发麻的手塞入衣袖中。衣袖中的手炉散发着暖意,驱散了指尖的寒意,却赶不走心中的忐忑 。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满一个月了,今日是她第一次出门。

一个多月前,她是现代社会一个普通社畜。为了可怜的年终奖,为了所谓的业绩,她熬了几个通宵后倒在了工位上。

现在,她是大景王朝六皇子的王妃师乐安。父亲是官居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她还是圣上亲赐的皇子妃。

官宦之家,高门嫡女、又嫁入皇室……buff叠满,怎么看都是人生赢家,比上辈子好太多了。

不了解内情时,师乐安确实天真过。她觉得可能是老天看她可怜,赏她一世荣华,让她能做个快乐的米虫幸福终老。

可了解内情后,师乐安连骂街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说一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马蹄踩过残雪的声音清晰入耳,昏黄的灯笼将赶车人的背影投射在车帘上。上车快小半个时辰了,除了马车行走时的响动声,她听不见任何人声。冷肃的气氛让师乐安肠胃隐隐作痛,她蜷缩起身体,双眼看着脚下脏污的木板,尽量忽视身体的不适。

就在师乐安轻叹第五次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厢外传来了三声不轻不重的叩击声,车夫沙哑浑浊的声音响起:“到了。”

马车停在了诏狱后门的巷子外,逼仄的小巷不足以让马车进入。师乐安拉下斗篷的帽子,紧跟着接应她的人向前走,生怕落后一步就被黑暗和寒冷吞噬。

诏狱内空气污浊腥臭,狭窄通道两侧的牢房中关押着涉事官员和他们的家眷。暗无天日的监牢中不见星辰,罪犯们不知今夕何夕。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浑浑噩噩的靠在角落,也有人会隔着栏杆对着路过的人伸手求救。

“冤枉啊……”

昏暗中,不知是哪个囚犯扯着沙哑的嗓子在喊冤,泣血一般的声音让人听着头皮发麻。

师乐安头更低,让帽檐的阴影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脸。她不敢四下张望,更不敢让人看清自己的面容。因为她原本也是这群罪犯中的一员,此刻也该同他们一样满心绝望,等待着问斩或者流放。

是冤枉。这座监牢中的人,谁不冤枉。

数月前,太子突然被人告发谋反,圣上以雷霆之势扣押太子并且屠了太子母族。没过多久不知是为了表明清白还是害怕圣上震怒,太子和皇后先后自戕了。谢昭和太子乃是一母同胞,太子和皇后自戕后,他的处境急转直下。

诏狱中关着的都是和太子还有太子的母族有牵连的官员,谢昭也在其中。

师乐安初来乍到不懂朝堂,更不懂朝臣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只知道自己是被师家推出来的替死鬼。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

原主这个名义上的“高门嫡女”爹不疼娘早死,她爹续弦后,继母很快生下了弟弟妹妹。无人照拂的她虽然占了嫡女的身份,其实吃穿用度连师家二等丫鬟都抵不过。年幼时原主甚至因为“冲撞”嫡母,还被送到了城郊的庄子上养着。

本来定下婚约的是原主的妹妹,那时候谢昭天潢贵胄,师家算是高攀。没想到太子一出事,谢昭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婚约成了烫手的山芋。师家人不想卷入是非中又不想被人说落井下石,于是光速换了婚约对象,原主这才顶了妹妹的婚约。

牺牲原主一个,成全一家人,师家人打得一手好算盘。

原主本来有婚约对象,被师家人这么一算计,她心中郁结,一时没想得开寻了短见。

师乐安穿来后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呛水的肺才不那么痛……

喊冤声逐渐远去,四周的空气也逐渐变得清冷。狱卒的脚步突然停下,他抬手指了指前方,示意师乐安自己过去。

师乐安心跳不由得加速,掌心中渗出了一层汗。

来了,她即将见到六皇子谢昭了。

说起来,就连原主都不知道谢昭长成什么样子。师家人做事不地道,用不受宠的女儿换下了受宠的女儿。天家人做事更不厚道,圣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太子和皇后尸骨未寒,他给谢昭赏了宅子赐了婚,赐婚之后又在谢昭成婚的当日把人关进了诏狱。

原主坐在婚房中,等来的不是揭盖头的新郎,而是宣旨的内侍宫人……

从某种意义上说,上位者的心狠倒是如出一辙。

绕过两道弯后,师乐安眼前出现了一间格外干净的牢笼。笼中不见杂乱的稻草和秽物,里面还设了床和桌子。毕竟是关押皇子的地方,和普通犯人还是不一样的。

只是这间牢笼特别冷,越是靠近,越是寒气逼人。

目光一扫,师乐安发现这间牢房为何会冷了。只见高墙上有一个半尺长宽的透气小窗,寒气从气窗中汹涌而入。

随着寒气一同侵入牢笼中的, 还有一抹月光。银白的月光穿过狭窄的气窗,在牢笼中投射下一道亮色的光柱。

月光一侧的矮床上,有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正抬头看着从天而降的浅色光柱。明亮的月光照亮了大半间牢笼,却照不进少年的眼底,点不亮他眼中的光。

师乐安第一次看清了谢昭的脸,这一看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在她的想象中,谢昭应当是个男人,不说孔武有力,至少应该成年了。

眼前的少年单薄瘦弱,抬头看月光时面容平静,眼神中的哀恸无法掩藏。

六皇子谢昭……他成年了吗?

听见师乐安的脚步声,少年转头看向了牢房门口。他张张嘴,刚想说话,咳嗽声就控制不住地传了出来。谢昭身体蜷起,苍白的脸上咳出了不正常的红晕,随着他的动作铁器相撞的声音越发剧烈。

若是在别的地方遇到这种情况,师乐安还能帮忙倒杯水拍个背。可她现在只能站在栏杆外,徒劳地关心着:“六……你还好吗?没事吧?”

谢昭咳了好一阵,在师乐安一度觉得他要咳得晕过去时,他终于压下了咳嗽声。谢昭摆摆手,潮红的脸上泛起虚弱的微笑:“师姑娘,你来啦?夜间寒冷,昭扰你清梦,让你受累了。”

来的路上,师乐安设想过谢昭是什么样的人,见面之后他会说什么话。想象中的谢昭可能是霸道的、蛮横的,他也许已经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可能会迁怒自己……唯独没想过,谢昭身陷囹圄时会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她谦和有礼。

师乐安没见过这阵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谢昭,憋了半晌也只能吐出两个字:“还行?”

谢昭艰难地起了身,踉跄着向着牢门的方向走来。随着他的走动,衣衫覆盖下的铁锁脚镣显出了冷硬的形状,师乐安甚至眼尖地看到镣铐上有干涸的血迹。

镣铐限制了谢昭的行动,让他一步只能迈出一尺的距离。从床榻到牢门短短一段路,谢昭走了十六步。

人还没站稳,师乐安已经嗅到了谢昭身上传来的血腥味。

隔着栅栏,师乐安发现谢昭比她要高半个头。容貌清隽神态疲惫的少年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桃花眼,当他凝神看向自己时,师乐安想到了上辈子自己努力许久却没能留下的布偶猫。

“此物赠与师姑娘。”

谢昭双手从栅栏缝隙中穿过,摊开的掌心上托着一封薄薄的信笺。

师乐安下意识扫了一眼,信笺上的三个字很工整,就是一个都不认识。很好,穿越之后最扎心的事情来了,她好歹也是上过十几年学的新时代青年,如今竟然沦落到大字不识的地步。堂堂大学生惊变文盲,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心中虽然已经被扎得透透的,师乐安面上却波澜不惊,“这是什么?”

谢昭忍着咳嗽细声解释道:“昭知晓,你我之间的婚约并非你所愿,昭亦无法给你未来。这是……咳咳……放妻书。”

“昭已让管家为你准备了些许盘缠,若是可以,就离开长安吧。走得远远地,别回来……”

谢昭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师乐安不得不将脑袋贴在栏杆的缝隙中细听。她努力支起耳朵,才在谢昭肺部飞出的水泡音中拼凑出了全部的话语。

薄薄的一封信笺,拿在手中的份量轻如鸿毛,却关系着师乐安的未来。有了这封放妻书,师乐安就可以和谢昭划清界限,不用担心小命不保。

师乐安盘算许久的生路,就这样送到了她的手中。可她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甚至,她心中还有几分疑惑。

“为什么?”师乐安不理解,“如果只是想给我一封放妻书,你可以直接让人送给我,何必要冒风险见我一面。”

谢昭闻言,沉默片刻坦然道:“因为昭觉得必须见你一面,昭有愧于你,得对你亲自说一句抱歉。”

师乐安:???

谢昭面色平静,眼底浮现出几分愧意:“整个事件中,你是最无辜的。莫名其妙嫁给我,莫名其妙被牵连,甚至现在还要被莫名其妙的放妻。世道对于女子何其艰难,即便你毫无过错,经此一事也遭了大难。”

“昭……能力不足,如今能做到的只有见你一面,至少让你知晓罪魁祸首的面容,能让你唾骂几声,平一平心中怨气。”

“师姑娘,将你卷入其中,我很抱歉。”

谢昭后退两步,抬起双手,弯下腰对着师乐安敬了一礼:“昭不能让一个无辜女子连对罪魁祸首咒骂的机会都没有,这一切都是昭该承受的,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牢笼中淡色的月光下,白衣少年身负镣铐脊背微微弯曲。他像是一只濒死的鹤,明明羽翼染血,却还是舒展双翅,为羽翼下的人遮挡风雨。


当然,也有背着包裹走路而来的。他们站在贵人们的车马后方,时不时眺望着城门的方向,眼神焦急。

师乐安不知他们要送别的女眷是谁,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能站在这里,能见自己的亲人朋友最后一面,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辰时中,十里亭外骚动起来。官道尽头出现了押解的官差,官差身侧,女眷们身穿囚衣,束着手铐脚镣,正慢慢朝着东方走来。

师乐安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央的老太君,阳光下温老太君满头的银发,刺得人眼眶酸涩。

到了十里亭让囚犯们停下来同自己家亲人见最后一面,已经是官差们心口不宣的事了。毕竟女眷们从亲人那里得到的东西越多,他们也能得到更多的“孝敬”。

女囚们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捆绑他们的铁锁暂时被取下。随着第一个女囚走向自己的亲人,送行队伍中传来了高高低低的哭声。

“祖母,舅母。”见到了亲人,谢昭再也绷不住情绪,眼泪在衣襟上晕开。

温老太君他们一见到谢昭也哭成了泪人,可是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责怪:“阿昭,你不该来。”

谢昭本就处于风口浪尖,能保全一条性命,也是多亏了师乐安。如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正盯着谢昭,若是被人看到他出了诏狱第一件事不是去谢恩,而是来送别囚犯,只怕朝堂之上又要掀起风浪。

谢昭握着老太君的手,哽咽道:“无事,阿昭不止是皇子,也是祖母的外孙。祖母远行,阿昭必定要来相送。”

老太君泣不成声:“好孩子,你太仁义了,不好,得改……”

比起谢昭的泣不成声,师乐安终究少了一些情绪。

见舅母们正在和自家亲人告别,她的目光在无人送别的女囚脸上滑过,最后落在了人群后方坐在石头上休息的女囚身上。

这名女囚名为魏诗韵,她的夫君是前镖旗将军周燕来。在抱团的女眷中,她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这一切都是因为周燕来的原因。

周燕来和温家长房嫡长孙温翎,是前太子谢晖的伴读,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可谓情同手足。

可是有小道消息称,太子在东宫行巫蛊诅咒圣上的消息,是周燕来检举揭发的。圣上震怒,派禁卫搜索东宫,果然搜出了扎了针写了自己生辰八字的小人。

接下来的事,大家都清楚了,前太子被监禁,温家遭受灭门之祸……

事情过后,传闻中告密的周燕来却不见踪影。

作为周燕来的枕边人,魏诗韵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拉走,而她更是锒铛入狱。

这段时间以来,魏诗韵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夫君下落不明,儿女生生分开,母族弃车保帅……她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无数次,她都想一头撞死,不再忍受痛苦煎熬。

可是她不敢死,她心中还有一个念想。

她不信自己的夫君是背信弃义之人,不信心上人是贪生怕死的鼠辈,眼看着妻离子散也不敢露面。

别人说的她一句都不信,她要亲眼见周燕来,亲耳听他一句解释。

日日煎熬中,魏诗韵像是一朵正在枯萎的花。师乐安第一次见她时,她像是一根朽木靠在牢笼一角,眼神空洞神情木然。

今日,眼看着周围的女囚们还有家人相送,魏诗韵却像个木头一般杵在角落。


辰时未至,皇宫以西的神武门外又开始热闹起来。随着守门的将士在城门下列好队,原本安静停在广场两侧的车马开始躁动。马夫们握紧缰绳牵着自家的马儿,等候着即将下朝的官员们。

各色车马后方,有一辆并不起眼的小马车。车厢内,披麻戴孝的师乐安正在吃早饭。

现烤出来的羊肉胡饼外皮酥脆馅料饱满,吃上几口胡饼,再喝上两口甜茶,整个人说不出的舒坦。

师乐安慢悠悠啃完了两张饼,将最后一口甜茶喝完后擦擦嘴,满意道:“好吃~不愧是闻名长安达官贵人都爱的胡饼,满分~”

而蹲在师乐安身边的小圆全然不见自家姑娘的悠闲,小圆手中攒着咬了几口的饼,苦着小脸泫然欲泣:“姑娘,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能吃得下饭?我都快吓死了,心一个劲跳不停。”

师乐安瞟了一眼小圆,又拿起铜镜给自己最后补一个虚弱妆,“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你若是害怕就呆在车上,我一人去足矣。”

小圆顿时急了:“那怎么行!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我必须陪着姑娘!”说罢小圆狠狠咬了几口饼,恶狠狠道:“大不了就是一死,怎么都得做个饱死鬼。”

三两口吃完饼后,小圆拍拍麻布上掉落的饼屑,挤到车窗旁小心翼翼掀开了车帘:“姑娘,他们出来了。这么多人,哪一个是老爷啊?”

说来惭愧,身为师乐安的婢女,小圆没见过师大人。她想提前认认脸,免得一会儿哭错了人。

师乐安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不在意地说道:“师家的马车就在前头,放心吧,一会儿老爷会自己来找我们。”

说着师乐安用帕子擦了擦眼睛,一双美目顿时泛红,泪光也浸了出来。在小圆震惊的眼神中,师乐安掀开了车帘,拎起孝衣裙摆下了车,“走吧圆圆,让我们去哭上两嗓子。”

小圆坚定地点点头,也掏出帕子摁了摁眼角,片刻后嚎哭着跟上了师乐安:“哇——呜呜呜呜,姑娘,你等等我——”

官员们三五成群从皇宫中步行而出。

自从太子出事之后,大部分官员们上朝时战战兢兢,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惹祸上身。在朝堂上不敢说话,不代表下朝之后他们不敢说。有些政见不合的下朝之后还得再骂几句,有时候骂着骂着还会打起来。

七嘴八舌吵吵闹闹的文武官员们走过神武门,正准备爬上自家的马车时,广场上突然传出了女人的呜咽和哭嚎声。顺着哭声看去,两个披麻戴孝的女人正向着神虎门走去。

前头的那位女子身量高挑,虽然面色苍白神态疲惫,却难掩其姿色。后方的女子作婢女打扮,只管仰着头嚎啕大哭,众人听见的哭嚎声,便是从她口中发出的。

这可将官员们惊到了,要知道神武门之内就是皇城 ,青天白日天子脚下,他们这群人更是朝廷重臣。到底是哪家的仆妇如此不知礼数?!竟敢到神武门外哭丧?!

师乐安眼看着值守的将士向自己走来,她哽咽道:“妾,乃六皇子谢昭的新妇师乐安,家父是太常寺卿师舒达师大人。诸位大人,诸位将军,妾有几句话想当面对家父讲。请给妾一点时间,讲完了,妾就走。”

六皇子妃?!师大人的女儿?!

好家伙,有瓜!

有大瓜!

八卦是人的天性,当下不少人停下了动作,站在安全的地方观察着师乐安。有些好事者已经让人去通知师大人了:嘿,老小子你还在后头浪呢?快点去前门看看吧,你女儿披麻戴孝给你哭孝来了!

还有官员想得更深,一个人只会为了亲近之人披麻戴孝,师大人无病无灾身体康健,那师乐安到底是为了谁哭孝?

师乐安面向着神虎门,脊背挺得笔直,任由官员们打量着自己。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掷而来的怪异目光,她垂下眼帘,借着抹泪的姿势,隐去了眼底的紧张。

上辈子的她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当众哭诉这种事她别说亲自上阵,甚至想都没想过。可是现在她却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豁出去了,说不害怕是假的。此时的她拼命攒着手帕,扼制着身躯的轻微颤动。

箭已发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就由不得她控制了。

师乐安掏出姜香四溢的手帕再一次摁了摁眼角,眼泪流得更凶了。小圆也是有样学样,比起她默默流泪的主子,这姑娘嗓门更大,哭声更有穿透力。

师大人很快收到了同僚的传信,向来温吞稳妥的太常寺卿跑得气喘吁吁,心脏都快从喉咙口蹦出来了。等看清神虎门外跪着的人时,一口老血直接卡在了师大人的喉咙口。

天塌了!还真是他的女儿!

这孽子怎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他披麻戴孝?!她怎么敢惹出这么大的事端来?!

师大人双眼一黑,恨不得背过气去,好让他不再面对这糟心的局面。然而他不能晕 ,非但不能晕,还得拼尽全力稳住身形: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稍有不慎,弹劾他的折子就能堆满圣上的案桌。

师舒达的身影从神虎门中出现的时候,师乐安就认出了他来。原主虽然被养在庄子上,可是她对于师舒达这个父亲,是有过孺慕之情有过期待的。而她不一样,她虽然占了原主的身体,可是对于原主的家人并没有那么深刻的爱恨情仇,因而看到师舒达时,她清楚地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父亲大人——”没等师舒达开口问话,师乐安的哽咽声已经响彻了半个广场,“女儿,给您磕头了!”

哭声中,师乐安和小圆二人双双跪倒在地。师乐安以头抢地,带着哭腔的声音清晰传出:“女儿不孝——今日要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师舒达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师乐安,在他的印象中,他的这个大女儿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说话声音蚊蚋一般。就连他让她替嫁时,她心中再不甘愿,也只是默默流泪。

看着师乐安的泪眼和不算熟悉的面庞,师大人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莫非是这段时间师乐安回师家求助,他没有理会,这女儿心生怨怼,今日特意来到他同僚面前毁他声名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可不能被政敌抓到把柄!想到这里,师舒达颤巍巍开口,决定将慈父一角扮演到底。

只见师大人踉跄上前,抖着手试图搀扶起师乐安:“儿啊,你这是何意啊?”

师乐安抽了抽鼻子,一字一顿道:“夫君谢昭在诏狱中饱受迫害命在旦夕,女儿和他成婚虽然不足一月,但是他出事,女儿绝不独活。”

“父亲生我养我,对我恩重如山。乐安不孝,要先行一步让父亲伤心了。”

师大人眉头一挑,眼神诧异地看向师乐安。

师乐安根本不去看师舒达的反应,她正在催眠自己,努力表演一个即将和父亲分离的乖女儿。想到上辈子的爹娘,师乐安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真情,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父亲,女儿今日一去便是永诀。愿父亲身体康健,再无病痛。女儿这就去诏狱陪夫君一道上路。父亲千万珍重,您的生养之恩,女儿来世再报!”

说罢师乐安对着师舒达重重磕了三个头,裹了麻布的额头在地上磕出了沉闷的声响。

在场的官员们都是经常磕头的老手,怎会听不出这几下磕得多实在?一时之间,不少官员唏嘘动容:“师家养了好女儿,忠义有节气,师大人教女有方啊!”

虽然平日里师舒达装傻充愣,可是能爬上九卿之首的位置,师舒达并不是蠢人。他已经明白了师乐安的来意,更清楚此时的自己应该怎么做。

当师乐安在小圆的搀扶下起身后,师舒达流着泪,托着师乐安胳膊的手微微颤抖着:“我儿花样年华,父亲还想看你生儿育女,你怎能弃父亲而去?”

师乐安:……

好辣的一块老姜,这反应能力,绝了啊!

多说多错,师乐安本想着引起朝臣注意后就赶紧走,没想到“她爹”倒是给了她一个加强重点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师乐安反握住师大人的手,声泪俱下:“爹,夫君被迫害,眼瞅着活不成了。女儿已嫁为人妇,当与他生死同衾。爹,女儿不孝,来世再做您的女儿——”

说罢师乐安“狠心”甩开师大人的手,流着泪磕磕绊绊朝着神虎门广场外跑去。没人知道她手中的白绫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官员们只看到身形单薄的姑娘和她的婢女拽着白绫流着泪,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长街中。

师大人对着师乐安二人离开的方向焦急地伸出手,徒劳地呼唤着:“女儿——我的乖女儿啊——老天爷啊——我的乖女啊——”

痛苦地喊了几声后,师大人双眼一翻,噗通一声倒了下去。神虎门外再次乱成了一团,朝臣们有的七手八脚去搀扶师大人,有的目光深沉地盯着师乐安离开的方向,更多的人则交换了几个眼神,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这一切,都和师乐安没关系,此时的她和小圆正流着泪走在长街上。二人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几个洒纸钱的仆妇,一群人慢吞吞穿过人潮拥挤的长街,向着诏狱的方向而去。所过之处,百姓惊讶,商贩议论。

没多久,整条街都知道了,六皇子在诏狱中饱受迫害眼瞅着不行了。六皇子妃要效仿先人,为六皇子殉葬——她要吊死在诏狱门口。

小圆用帕子狠狠揉了揉眼睛,哭红的双眼开始肿痛,让她有些看不见前路。想了想后,小圆挤到了她家姑娘身后,小声道:“姑娘,我哭不动了。要不我和后面的几个婶儿商量商量,她们的嗓门更大,我给他们加银子,让他们替我哭吧?”

师乐安挂着泪,微微颔首:“可。”才走了一条铜驼大街,还有好几条主干道没走呢,她也得省点力气,不然到点了哭不动了。


难怪脾气这么大,原来眼前之人是真正的皇族。那她这个六皇子妃的身份,确实不够看。

只是……

师乐安一头雾水。

她也没做得罪宗正寺卿的事啊,宗正寺卿一副疯狗样逮着她咬是怎么回事?这得体吗?这合理吗?皇室威仪何在啊?

不过人有时候被欺负,并不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不妥的事。

师乐安没想过惹事,但是有人指着她鼻子骂了,她要是不反击,倒是显得她软弱好欺负。

师乐安笑了笑,温声道:“侯爷,您这样下去不行啊。您瞧您,面红耳赤,一看就肝火旺盛。可能您有所不知,这肝火旺不是什么好事,多伴有肾虚口臭之症。若是不及时治疗,将来还会卒中。得找个好大夫好好调一调身体啊。”

师乐安的声音不缓不急,声音清晰,语调温和,在场之人听得清清楚楚。说完这话后,她还行了个礼,大大方方进了诏狱。

直到她的身形消失,安国候谢宣才回过神来,“她说我肾虚口臭,还诅咒我早死?!”

安国候气成了河豚,一张脸涨得通红:“毒妇!竟敢如此折辱本候!你等着,本候不会放过你!”

安国候如何在诏狱前跳脚,已经和师乐安没什么关系了。入了诏狱后,她先去了一趟女眷那边,将食物和衣衫交给了温老太君。老太君他们得知师乐安昨日回师家拿回了嫁妆,一个个都替她高兴。

眼看快到流放之日,女眷们即便表现得再镇定,可内心还是有些忐忑。师乐安没忍住,将自己的盘算告诉了老太君:“祖母,如今我们手里有了人也有了钱。你们且安心,等我回去之后就安排人手,沿途护送大家。虽不能事事俱到,至少半路有帮手,大家日子能好过一些。”

闻言老太君又红了眼眶,她轻轻抚着师乐安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好孩子,你有这番心意,我们感激涕零。我们早已想好了,若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只希望你和阿昭能顷全力保护一人。”

说着温老太君对着身侧的女眷微微颔首,没多久,身怀六甲的女眷被推到了师乐安身前。

先前老太君已经介绍过这名女眷了,她是谢昭三舅的通房朱氏。

抄家那日,朱氏原本要被送入教坊司,可是她腹中有了温家骨血,若是去了教坊司,这孩子就保不住了。朱氏明知去教坊司自己会更轻松,可是她念着三舅和三舅母的情,死活要随着众人入诏狱。

在诏狱中数月,朱氏的肚子臌胀完全遮不住了。老太君隔着衣衫轻轻抚摸着朱氏肚子,“若是,若是到了山穷水尽那一日,你和阿昭,一定一定要救下她腹中的孩儿。”

朱氏眼中含泪,隔着栅栏给师乐安跪下了:“皇子妃,妾区区贱命不足为惜,还请皇子妃保全我的孩儿。妾来世结草衔环,定报答皇子妃恩情。”

师乐安伸手试图去搀扶朱氏,然而脸在栏杆上挤变形了,双臂还没能碰着朱氏。

流放之路上会遭遇什么,她怎能控制?不过为了安众人的心,师乐安还是应了下来:“舅母请起,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做。”

在朱氏扶着腰起身的那一刻,师乐安脑海中升出了一个念头。

圣上赏她女官,该不会是用在犯官女眷身上的吧?若真是如此,她得加快速度,为离开长安做准备了。


小圆看到的当然不是幻觉,事实上师大人已经带着家人站在府门口等候师乐安许久了。

师大人这段时间上朝脊背都挺得笔直,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养了个好女儿?有情有义有勇有谋,女儿的荣耀就是父亲的荣耀,谁不夸他师大人教女有方?

从师乐安被圣上嘉奖的当日,师家每日一封信,询问她何时能回家。得知师乐安今日回府,师大人特意推了同僚邀约,亲自迎接让他引以为傲的“宝贝女儿”。

师大人笑得多灿烂,他的妻子张氏眼底的不甘就有多浓烈。无人之处,她也不知道撕了多少条帕子。

那贱坯子给自家乖女儿挡灾已经是天大的幸运,师乐安乖乖去死就行了,没想到她竟然能有这种运气得圣上嘉奖,真是老天爷不开眼呐!

饶是张氏咬碎了一口牙,眼底的恨意快要喷薄而出,她也只能强撑着笑脸,等着师乐安下车。

师乐安下了马车后,第一件事并不是走到师家众人身前,而是站在了车旁,凝神抬头看着师府的大门。门庭之上蓝天白云,晴空之下,师府院墙内鸟鸣声声,一枝红梅越过墙头在风中招摇。

多气派的宅子,可却容不下一个失去母亲的女儿。多精美的院墙,可却阻挡了原主哭诉哀求之声。

师乐安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了师家人的笑脸上。她脸上扯出了同样灿烂的笑容,口中低声道:“多慈爱的笑容,可是都是装的。”

“走,圆圆,我带你走大门。咱,堂堂正正回师家。”

师乐安慢步走到众人身前,刚喊了一声“父亲”还没来得及下拜,师大人就眼疾手快扶住了师乐安双臂。老姜同志惯会演戏,嘴一张那一声抑扬顿挫的“女儿”,喊得师乐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要是没人阻拦,师大人必定泪洒前襟,让围观之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拳拳爱女之心。

都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张氏能和师舒达琴瑟和谐,已经深得师大人真传。师舒达眼眶刚一红,张氏已经掏出帕子开始抹眼泪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爹娘想念你许久,乖女儿,快进屋。让爹娘好好看看你~”

“我的女儿,怎会瘦了这么多?定是受委屈了!”

师舒达和张氏,一个扯着师乐安左手,一个握着她的右手,二人左右牵着她向着府门的方向走去。小圆提着食盒被众人挤到了后方,只能看着师家的那些公子姑娘对着自家姑娘的身影翻白眼儿。

若是平时,小圆早就气呼呼地告状了。可是今天……小圆眨眨眼,看着那些平日里欺负过自家姑娘的师家人敢怒不敢言,有点高兴是怎么回事?

算了,看在自己高兴的份上,一会儿就不告状了。

说话间,师乐安已经一脚迈进了师家大门,她的目光飘向了规矩站在门边的门房身上。门房姓周,是张氏从母家带来的仆从。

原主从庄子上被接回来时,姓周的堵在门口不给开门,说正门只有老爷和贵客才能走,逼迫原主从小门进去了。后来原主替嫁后,在王府数次给师家送信求援,姓周的瞧见小圆,早早的关上门,任凭小圆喊破了嗓子他都不肯开门……

师乐安知道,姓周的是张氏的狗。他的所作所为,都是由张氏授命,他也做不了主。

按道理说不该和一条狗计较,有失身份。可是师乐安,今天还真想打狗给主人看了。

“母亲方才说得对,确实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师乐安脚步一顿,笑吟吟将右手从张氏掌心中抽出,双目灼灼看向了师舒达。

“父亲大人,您是太常寺卿,九卿之首,师家乃是簪缨之家最讲礼数。乐安和弟弟妹妹自小听从父亲和母亲教诲,行事无不妥帖。只是家中仆从仗着主家仁厚,偷懒渎职,确实不该。”

“父亲有所不知,女儿数日前曾派侍女给府上传信,只可惜被偷懒的门房给阻拦了。信件没能传给父亲,真是遗憾哪。”

师舒达听完,面色一变:“竟有此事?!为父竟然不知!”

张氏见师乐安目光往门房身上扫了两遍,哪里不知师乐安的意思,她刚想打圆场,就听师乐安笑道:“说来,昨日女儿在诏狱中见到了圣上,圣上给了女儿一句劝诫。”

话音落下后,师乐安将迈进门槛的那只脚,给撤了回来。

作为前朝第一混子,和稀泥达人,师舒达惯会察言观色,也喜欢说话含糊其辞,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听话听一半的痛。师乐安神虎门哭诉的那一次,他就发现这个女儿并不像他先前了解的那般柔软。现在见师乐安撤回了脚,眼底又出现了几分阴冷,甚至还搬出了圣上……他知晓这事若是不按照师乐安的意思来,只怕不会善了。

师大人沉吟片刻,抬手指向了门房:“来人,把这偷懒耍滑的刁仆拖下去。”

拖下去?就算拖到长街尽头,只要张氏还在,这捧高踩低的刁仆还不是能拍拍屁股圆润回来?

师乐安一言不发,只管盯着师大人笑。

师大人第一次被自家女儿盯得发毛,他清清嗓子,狠下心:“拖,拖下去,发卖了!”

这下不止那姓周的门房跪了,就连张氏的脸都变了。

听着门房哭天喊地被拖走的声音,师乐安转身 ,主动握住了张氏的手:“母亲贤德,可也不能太纵容下面的仆从。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的,母亲觉得呢?”

拖走门房的是在师舒达院里伺候的家丁,张氏本来想给二人使个眼色,让他们见机行事。被师乐安这么一打扰,竟然错失了使眼色时机,等她回过神来时,门房已经不见影子了。

张氏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她第一次抬头认真看向了师乐安的眉眼。那是一双好看的杏眼,和早死的梅氏一样,惯会勾人。只是这一双杏眼,不见先前的忐忑惶恐,眼眸深处的寒意让张氏背心渗出了冷汗。

这该死的贱坯子,竟有如此城府?居然能威慑到她?!

师乐安紧盯着张氏,没错过她片刻的慌乱和愤懑。

慌了?这就气了?呵,别着急啊,来日方长。

师乐安笑容更加温柔,她勾起师大人和张氏二人的手,再次向着师府迈开脚步:“父亲,母亲,别为了区区一个刁仆动怒。乐安很想你们,走,我们一道回家。”

看着师乐安左右相携进了师府,身后的师家人终于有人轻声嘀咕了出来:“师乐安怎么感觉像是变了个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啊,她之前不是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吗?这次竟然三言两语就让爹将门房发卖了?”

小圆抿着唇凝视着门房消失的方向,满眼震惊。之前那么趾高气昂的周门房就这样被卖了?卖了?

片刻后小圆又高兴了起来:“我家姑娘最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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