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一忍?忍到什么时候?到许千树长大的时候?还是结婚生子的时候?还是孙子孙女长大上学的时候?可真到了那一天又会有人说:
「你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么几天。」
我妈没忍。
为了离婚,她跟娘家人彻底闹僵,断绝了关系,为了拿到我的抚养权,她选择净身出户,一个人带着六岁半的我,去另一个城市谋生活。
她体面了半辈子,骄傲了半辈子,脊梁骨挺直了半辈子,那天,林兆在熙熙攘攘的学校门口,周围都是考生,以及来送学生的家长和老师们,其中还不乏她的同事、她开家会时坐在下面,尊敬地喊她陈老师的的家长们……就是当着这所有人的面,林兆亲了她的儿子。
「陈老师,您不是最恶心同性恋了吗?现在您儿子也是了。」
林兆给她的,是足以摧毁她所有支撑的难堪和失望,我至今记得我妈那时候的表情,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我一刻也不曾忘记过,那张脸上,是震惊、难堪、自责、是心疾首。
我想流泪,可我妈的眼泪却先我一步流了出来:
「小树,是妈妈没教好你,是妈妈的错,是妈妈的错……」
我想,我妈一定不会想让林兆知道自己如今的窘迫,我得守住她这最后一点体面。
不只是我妈的体面,也是我的体面。
像是一场漫长的自虐,我没办法和林兆说「扯平」,况且,也确实扯不平,周南絮失去的,是他原本可以灿烂的十七岁,而林兆失去的,是他十七岁那年满怀赤诚爱上的人。
可我也同样的没办法责怪我妈,因为她躺在那度日如年煎熬度过的六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因为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像是走进了一条窄巷,前后都是带刺的荆棘,往哪面走都是血淋淋的痛。
于是我便不想走了。
那条窄巷暗无天日,六年也没能看到尽头,并且以后都不会有尽头。
我闭上眼,感觉自己陷在了泥里,沉重的泥浆拽着我的四肢往下沉,每动一下都要费好大的力气,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
我想,要不就这么沉下去吧……
可是……
「小树啊,我炖了排骨,一起来吃点啊!」
6
我没完成「好好照顾林总」的任务,何文坐在沙发里,摩挲着手里的一枚古董扳指,声音没什么起伏:
「许千树,我让你代替的那个人已经回来了,所以你应该明白,如果你对我没有价值,我是不会再继续付你钱的。」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这儿有个项目,需要林兆出点力,但他似乎没什么兴趣,不过许千树,我相信你会让他有兴趣的,对吗?」
何文给了我一份合同,他说只要林兆在上面签字,我就能一次性拿到六十万,六十万,够我和我妈花很久了。
我拿着合同找到了林兆,据实说了我和何文的交易。
「许千树,你自己堕落也就算了,怎么还有脸让我帮你一起?」
我看着他,沉声开口:
「就凭周南絮跳楼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我,虽然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话,但这确实是你不知道的部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