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先看到的是走在前面的裴宜年。
前些日子在琼林宴上风光无限的状元郎此刻灰头土脸的被推搡进来。
景元帝扫过裴宜年被缚住的双手,面色不虞:“裴大人好歹也是新科状元、朝廷命官,思柔,你怎可如此轻慢。”
二公主甚少听见父皇的指责,不免心生委屈道:“天下人皆知,我对裴宜年一见倾心,不惜万里跑到这乡野之地只为见他一面,却见他和辛平安这个下贱商女勾勾搭搭!”
景元帝闻言虽有不悦,但并未发作,只轻斥了句:“你乃天之骄女,如此言行,成何体统?”
二公主闻言更是不满,摇着景元帝的衣袖,如以往一样撒娇道:“父皇,这下贱商女仗着和我三分相似,便勾引我心上人。”
“还请父皇诛其九族!
以儆效尤!”
景元帝失笑:“诛谁的九族?
辛平安吗?
那岂不是朕也该死?”
他宠溺地刮了刮二公主的鼻头:“好了,不许再拿什么下贱商女说你姐姐了,朕会不高兴。”
二公主指着刚被拖进来的我,瞠目结舌:“什么姐姐?
就这贱民也配做我的姐姐?”
景元帝的笑容在看见面目全非的我时,尽数消失。
他面上的血色一点点抽离,倒吸一口气,薄唇颤抖:“你是说……此人,是辛平安!”
二公主仍然不满景元帝刚刚的说辞,抱怨道:“就算辛太公对父皇有恩情,可是辛平安仍然罪不可恕!”
“父皇怎可如此抬举这贱民,竟称她为我的姐姐?”
向来喜怒不形于声色的景元帝此刻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划过,似乎在我脸上竭力寻找着什么。
可是我脸上只有他那位爱女一道一道划出的血痕。
皮开肉绽。
看不出半分昔日容颜。
景元帝微微闭眼,抚着心口问道:“你是辛柔之女,辛平安?”
回答他的只有我恨意滔天的双眸。
因断手断脚只能瘫倒在地的我抬起头来,看着景元帝那双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声音沙哑:“草民辛平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公主看见我的眼睛,斥责侍从:“我那天不是让你们挖了她的眼睛吗?
怎么……啪!”
二公主话音未完,脸上便挨了清脆的一巴掌。
“父皇!”
二公主双眸蓄泪,又害怕又委屈不解地看着昔日疼爱自己的父皇。
只见景元帝没有多看她一眼,而是弯下腰,疼惜地捧着我那不堪入目的脸。
泣不成声。
“安安,阿爹对不起你。”
这位南征北战,从尸山血海里杀出盛世太平的战神。
这位剑指九州,卧高台横断独裁成天下霸业的帝王。
这位青年离家,十六年来无一字不忍见鸿归的父亲。
拥我入怀,言语泣血泪。
只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安安,阿爹……对不起你。”
我推开他,神色怆然:“陛下,言重了。”
景元帝的手停留在离我脸一寸处,却始终不敢触碰我面上的新伤。
他看着还未完全结痂的伤口,目光哀伤:“安安,疼不疼?”
又痴痴地看着我的双眸:“我听说你很像你阿娘,唯有这双眼独独像我。”
我这十六年来的如迷雾般的身世终于揭晓。
心中只剩一片死灰。
“陛下,我疼极了,可你不应该也关心一下你的爱女用她凤簪毁我容貌时,她的手累不累。”
景元帝闻言身形剧烈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昔日的掌上明珠。
双眸被愤怒染红:“是你!
是你害安安至此!
朕要你偿命!”
“不是她。”
我笑得悲怆,拦下了欲问责二公主的景元帝。
本因景元帝的暴怒恐惧到极点的二公主见此不由微松一口气,下一刻便看见瘫在地上的我指着景元帝的鼻子,大笑。
“害我如此的罪魁祸首是你啊,我十六年未曾谋面的好爹爹。”
“是你多年的纵容,是你对掌上明珠的娇惯,就连毁我容貌的华贵凤簪都是陛下你赏给她的。”
“难怪阿娘多年以来要躲着你,不肯与你相认。”
“陛下已有娇妻美妾,儿女满堂,何必还假惺惺空悬后位,自赋深情。”
自我进来后刻意不提阿娘,只怕听到那个最坏消息的景元帝黯淡眸光微亮。
“柔儿……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