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施主,你这又是何苦呢?”南兰大和尚说道。
这是他给郡羡翀下的最后通牒。他由衷地希望,郡羡翀不是一个脑子容易发热,哪怕打不过也要跟人拼命的冒失后生。
郡羡翀并不是一个容易脑子发热的人。
他只是血比较热,然后比较容易上头罢了。
“佛门总是说‘苦海无涯’,但是儒门的学生们都认为,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郡羡翀把青铜尺剑横在面前,燃起十足的战意,说道,“大师,请赐教!”
郡羡翀一个箭步,整个人便向前掠出,青铜尺剑横着直直地朝着南兰劈砍过去。这一招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花哨的。如果非要说它的特点的话,那只有一个字:快。
儒门浩然气,是三门中最一往无前的,单论速度,冠绝三门。
尺剑无锋,随着他的移动破开空气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气势十足雷霆万钧地扫向南兰大和尚。
大和尚只是站在原地,伸出拳头。
“当”的一声过后,郡羡翀倒着飞出去了五米。
“再来!”郡羡翀空中一翻,稳住身形,又发起了一次冲锋。这一次的速度比上次还要快上了几分。
“当”的一声过后,他倒着飞出去了十米。
稳定身形后,从十米之外,他继续冲锋。
每一次他都会倒飞出更远的距离,然后再以更快的速度重新冲回来。
待到他开始从七八十米的距离发起冲锋的时候,南兰终于切换到了认真模式:他抬起了第二只手。
动用第二只手的原因并不是打回去的拳头疼了要换一只。而是因为,有一个动作只用一只手是无法完成的。
这一次,“当”的一声过后,郡羡翀稳稳地立在了原地,手中的尺剑正抵在大和尚胸前,被他尚稳稳地用两只手掌一上一下地交叠着夹住。
空手入白刃这一招,对于有护体罡气加持的佛门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反正对面也砍不死自己,哪怕自己只有千分之一的成功率,只要让对方砍上个小几千刀,总能成功一次的——前提是真有人砍你几千刀没被累死也没打算放弃的。
不过如果是已经把速度发挥到极致的儒门弟子,这个概率就要无限地缩小了。
南兰大和尚也是在赌,他没有信心一次就接住,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哪怕郡羡翀助跑个两公里冲过来,一样伤不到他。
但是郡羡翀自己的身体受不了这样的折腾。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江边的黄彩蝶已经不见了身影。所以南兰知道,郡羡翀已经没有要跟自己拼命的理由了。
尺剑被禁锢住的郡羡翀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潮红,随后血线从嘴角和双耳流出。
“好一个‘格物致知’,即使换作丘檀越,也不会比你‘格’的更快吧?”大和尚手腕一翻,从双手交叠变为双手合十,原本双臂乏力的郡羡翀一下没抓稳,尺剑就脱手了。
郡羡翀把微微颤抖的双臂藏在身后,背着手说:“师父他老人家当然不会用我这么笨的法子。”
南兰听闻点了点头,又继续问:“你到书院多久了?学‘格物致知’又学了几年?”
“进入书院十年有五,师父教授我‘格物致知’,也有十个年头了。”
大和尚陷入了沉思。
所谓“致知格物”,原指的是《大学》中所讲,通过探究事物原理而获得知识的这么一个过程。明代大儒阳明先生王守仁,在“格竹”失败之后,偶然明悟了一些可以化用“格物致知”的心法,花费数十年,完善了一部同名的心法‘格物致知’,具体的作用是可以通过反复使用相同的招式,来进行“格物”的过程,以此积累对招式的理解,最终到达“致知”的过程。
王守仁平定宁王朱宸濠叛乱的时候,就曾借助“格物致知”的心法,使出了三剑。第一剑折了军营门外一柳枝。第二剑斩了百步之外一敌将。第三剑破了五里之外一城关。“格物致知”之威能,可见一斑。
平定宁王朱宸濠的叛乱,王守仁从点将出兵到搬师回朝,前后共计三十五天。
郡羡翀方才冲锋挥舞尺剑时,用的就是“格物致知”的心法,每一次都比之前要快几分,力量也要更大。每一次成长,保守估计为原来的两倍。
仅仅两倍,听上去或许没有王守仁三剑破敌的效果那么夸张。但是王守仁的三剑,起点非常低。
郡羡翀能在他自身极限的基础上,每次都以两倍的速度成长,这就很离谱,也很恐怖了。
唯一制衡他的,就是他现在的有些羸弱的肉身。
想到这里,大和尚突然问郡羡翀:“小施主,你有没有兴趣加入佛门?”
“?”这种明目张胆挖墙脚的行为,饶是郡羡翀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南兰开启劝诱模式说道:“你现在的短板就是你的身体机能,即使你‘格物致知’的效率再高,不能提升你自己身体承受的上限,就都没有意义。佛门的罡气和锻体方法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出家人不打诳语,只要你来方便寺,每天修行上半天的锻体之法,不出半个月,你的上限就会比现在提高十倍不止。”
“不了不了,这伤身体。”郡羡翀连忙摆手。
“我看你眉目之间,似有佛缘,想必就要应在这里了,老实跟贫僧走一趟吧,贫僧不会对你动粗的。”
大师您听听您现在讲的话,哪里还像个出家人啊。大和尚讲的每一句,话听上去都像是在说“亚拉那一卡”。面对这番坑蒙拐骗,郡羡翀意识到自己今天可能在劫难逃了。
“小施主你看,贫僧与令师尊丘檀越相识已久,有心传授你佛门锻体之法,这是情;你因为一时冲动,放走了佛门追寻千年的黄蝴蝶,得随我去方便寺向佛门告罪,这是理。于情于理你都要跟贫僧走一趟。”
说话间南兰的大手已经点上了郡羡翀的膻中气海,另一只手一拎他的后衣领,给他提起来慢悠悠地往回走了。
“回去写封信,叫你师父半个月后过来领人。”
空气中,时不时地传来一声声悠悠扬扬,却又撕心裂肺的呐喊:
“大师,大师咱们有事好商量啊大师!”
“大师,我错了大师!”
“大师,您饶过我吧!我还不想剃光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