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北地已经能感受到秋日的凉意，尤其是清晨，不添一件衣服都不敢出门，往日喧嚣的长城工地上也安静了不少。
为了不耽误农时，早在一个月前，在长公子嬴扶苏的坚持下，蒙恬先后把近十万外郡的民夫陆续放回了家。
本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皇帝陛下确实会有旨意让一小部分外郡民夫回家，一是稍作休整，二是帮忙秋收，能回去的一般都是在长城工地上劳作了两年以上的民夫。
今年有长公子坐镇中军，大手一挥就在陛下旨意的基础上翻了一倍有余，但是对外仍然说是严格执行了陛下的旨意，玩了一手瞒天过海，反正民夫那么多，真要是有人不信，那就让他自己去查数。
这还不够，嬴扶苏又命蒙恬抽调了上万兵力，带着几万罪行很轻的刑徒，分成无数个抢收小组赶赴上郡甚至邻近的九原等郡协助当地人抢收庄稼。
抢收结束之后，士兵们却没有将收上来的粮食送到黔首们的家里，只给他们留了两个月的口粮，其余的全部运到了秦朝设置在各县的大型官仓中。
官府给黔首们的说法是前方就要打仗了，这些粮食要充作军粮，两个月后会从别的地方调运粮食给大家，保证不会让大家饿肚子。
大秦法度森严，而且官府一向说话还是算数的，所以大家虽然有意见，却也不敢多问什么。
秋收结束之后，原先的士兵们还没离开，又有一批士兵开到边境附近，把各里、各乡的黔首们全部集中到了附近的县城里。
与此同时，边境的各个县城也接到蒙恬将军的命令，县城内的所有人都被发动了起来，男人加固城墙，准备滚石檑木，女人缝补营帐旗帜，准备耐饿的战饭，有经验的老人都知道，这是要打仗了，而且是大仗。
果然，没过多久，一队队秦军就开进了各个县城，小县三千人，大县五千人，沿长城一线，各个县城严阵以待，但却没人知道敌人在哪里，要从哪里来。
大秦北疆一系列反常的动作很快就引起了北方草原上匈奴人的注意，很快就有化妆成行商的匈奴人尝试着进入大秦边境一探虚实。
此时的匈奴人还是一盘散沙，分成大大小小上百个部落，星罗棋布的分散在大草原上，其中最大的一个部落首领叫做头曼，也就是后来统一匈奴的第一代单于——头曼单于。
当然，此时的匈奴人还是各自为政，但是为了生存，他们自觉的遵守着草原人互通有无、守望相助的传统，所以在大草原上，几乎没有秘密可言。
当一批批负责刺探情报的勇士们回到各自部落之后，匈奴人很快就知道秦人在玩什么把戏了。
“胆小如鼠的秦人，我们大匈奴的勇士还没有去攻打他们的想法，他们就先钻进了老鼠洞里。”匈奴旦腾部首领旦腾听完部下的汇报之后，对秦人草木皆兵的做法嗤之以鼻，同时他的心思也活泛了起来。
看来现在的秦人已经过惯了安定的日子，再也不是当年横扫天下的秦人了，变得谨小慎微了，而且据说秦人的皇帝把他的大儿子派到了前线，那小子是个懦弱的家伙，想必现在这种像龟的脑袋和四肢缩进龟壳一样的战术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旦腾部是草原上仅次于头曼部的第二大部落，有数万人口，上万控弦之士，首领旦腾是个勇猛无畏的匈奴勇士，一直梦想有一天能成为草原上最大的部落首领。
以前秦人的三十万兵力相对比较聚集，而且离边境很近，自从河套草原落入秦人手中，一旦他们匈奴人有南下的迹象，秦军马上就可以集结起来，阻挡他们的骑兵，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秦人一点点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这口恶气已经憋在匈奴人心里很久了。
现在秦人兵力分散，而且全都聚集在一个个县城里，要人有人，要粮有粮，要钱有钱，正常来说会是非常难啃的骨头，而旦腾首领想的是，只要他的旦腾部能打下这样一个县城，那岂不是要发大财了？
在旦腾首领看来，秦人就像喜欢收藏过冬粮食的松鼠，总喜欢把他们的人口、粮食和钱财藏在那道厚厚的城墙后面，现在他们更是要在北方边界修一道更长的城墙，把他们自己围在一个大城里。
旦腾首领越想越觉得好笑，对秦人也更加鄙视，真正的勇士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做缩头乌龟呢？
想到这里，旦腾首领再也坐不住了，他召来自己的几个心腹，低声交代了一番，几个心腹不住点头，过了一会儿全都离开了首领的大帐，骑上自己的战马奔赴草原各地。
几天以后，草原上各个部落的首领齐聚旦腾部，就连最强大的头曼部首领头曼首领也亲自来了，让旦腾首领非常得意。
匈奴人敬重强者，所以几个最大的部落首领在旦腾首领大帐的最里面落座，其他小部落的首领就在下面落座，大家伙啃羊肉、喝马奶，吃的满嘴流油，喝的肚子溜圆，欢声笑语不断在大帐中回响。
“各位，想必我今天请各位首领来聚会的原因，我的信使已经告诉大家了。”旦腾首领看气氛已经到位了，拍拍巴掌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开始讲述自己的计划。
“秦人现在变成了洞里的老鼠，整天龟缩在城墙后面，生怕我们大匈奴的勇士冲进去杀光他们的男人，烧光他们的房子和田地，抢光他们的钱财、女人和孩子，就好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样。”
“哈哈哈……”
旦腾首领风趣幽默的话语，瞬间让大帐里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有人甚至笑出了眼泪。
别人都在狂笑的时候，只有一个目光如鹰隼一般犀利的强壮汉子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坚毅冷峻的脸上似乎挂着一丝冷笑。
“头曼首领，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旦腾首领斜眼看了一眼自己右手边的头曼，看到他的表情有些不对，有些不满地问。
头曼自身实力强大，根本不需要给旦腾部首领面子，他冷冷一笑说：“只怕旦腾首领高兴的有点早吧？”
毕竟是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首领，头曼一开口，大帐里瞬间安静下来，旦腾被噎的翻了个白眼，但又不敢发作，只好端起桌上的酒杯喝闷酒。
“旦腾首领，你刚才说的那些确实都是实情，可是你知不知道，秦人建立了一支新式骑兵，有足足五万人，据说战斗力非常强。”
大帐里安静的好像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声音，头曼首领对此非常满意，他喝了一口马奶酒，这才继续说话。
“我的探子告诉我，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秦人的新式骑兵，但是他听说一千秦人骑兵就可以轻松打败他们的五千步兵，我们不是没有跟秦人的步兵打过，相同人数的情况下我们都很难保证取胜……”
“听说？”旦腾首领被头曼抢了风头，心里本来就不满意，现在听到头曼把自家探子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当成真事拿出来一本正经地忽悠大家，更加不满，毫不客气地打断头曼的话，揶揄他，“头曼首领，大匈奴的勇士什么时候开始相信没有看见的事情了？耳朵听到的，还不都是别人想让你听到的吗？”
头曼顿时语塞，几个一直看头曼不顺眼的大部落首领眼看头曼吃瘪，忍不住偷笑。
头曼听到有人偷笑，冷哼一声：“旦腾首领，我是受你邀请，远道而来的客人，这就是你们旦腾部的待客之道吗？”
草原人最是热情好客，如果不是有不死不休的仇恨，绝对不会怠慢客人，旦腾首领急忙真诚地向头曼首领道歉，头曼接受了他的道歉，却再也不说一句话。
大家都对旦腾首领交口称赞，说这才是我们大匈奴勇士该有的样子，大帐里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宴席进行到尾声时，大帐里的首领们分成了三派，支持旦腾首领的人觉得可以大胆一试，打下一个县城可就发大财了；支持头曼首领的人认为没有摸清秦人骑兵的虚实就贸然出兵，只怕会中了秦人的诡计；还有一些犹豫不决的骑墙派，不过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部落。
当匈奴人陷入争论的时候，大秦北疆应对匈奴人南下的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这场即将由秦军主动发动的对匈奴人的战争，是嬴扶苏和蒙恬在新式骑兵刚刚开始组建的时候就在谋划的。
就在上个月，蒙恬已经向始皇帝陛下上书说明了所有的战备情况，连续遭遇重大打击的秦始皇急需一场胜利来提振军心民心，很快就同意了他们的作战计划。
但是现在有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虽然经过近三个月的筹备，调动了大秦全国的力量，按照最低的一骑两马的标准，秦军的新式骑兵仍然不足一万八千人，这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士卒的骑射水平很差，根本难当大任，真正可以用来作战的新式骑兵，仅有一万刚出头。
骑射不行可以练，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缺少精良的战马，河套草原上的军马场刚刚组建不到两年，现在根本没法提供合格的战马，现有的战马几乎全部都是从各地调来的，挑挑拣拣之后，堪用的战马不到三万匹。
“长公子，这就是目前咱们新式骑兵的基本情况，您看……”为了方便调配各方面的资源，蒙恬现在暂时兼任新式骑兵的主将，向长公子汇报完新式骑兵的情况之后，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脸愁容。
“蒙将军，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匈奴人如果全部出动的话，至少可以出动十万骑兵，对吧？”嬴扶苏一边看着大帐内挂着的舆图，一边问蒙恬。
“没错，从骑兵的人数上来说，我们处于绝对的劣势，一万对十万，想取胜，只怕是……”
蒙恬欲言又止，嬴扶苏郑重地点点头：“是啊，这么大的兵力悬殊，就算对方只出动一半人马，我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长公子，蒙将军，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一个在下面站着的骑兵都尉开口说话了。
“说！”
“是，其实我们可以保持现在的作战计划大体不变，只是把原先的正面对阵改成深入敌人内部。”
嬴扶苏和蒙恬的眼前顿时一亮，尤其是嬴扶苏，这个都尉的话让他想到了一位名垂千古的绝世名将。
“好主意啊！这样虽然危险性会高一些，将士们也会辛苦一些，但是由于我军骑兵的机动性强于匈奴人一倍不止，所以只要快打快撤，优势绝对在我！”蒙恬不愧是名将，一句话就点出了这种打法的好处，但他同时也有些惋惜。
“只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就没办法实现我们最初的战略构想，一战就把匈奴人打疼甚至打残，让他们十年甚至二十年都不敢有觊觎之心。”
嬴扶苏对此却不以为然，因为在他的计划中，一战打疼甚至打残匈奴人只是说说而已，他真正的目的，谁也不知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咱们都得及时调整思路。”嬴扶苏说，“这位都尉就是大家的榜样，希望大家都能畅所欲言。”
“新式骑兵既然占了一个新字，那就要有新式打法，不要总是拘泥于老的思路和战术。”
“就像咱们这位……哦，对了，这位都尉你贵姓啊？”
“启禀长公子，末将姓霍！”年轻都尉被长公子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微红着脸拱手报上自己的尊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