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哥在家照顾了嫂子一个多月,才又回到矿山上班。
他来那天带着一只小猪仔,他先到林叔办公室问林叔:“林老先生,我还能来上班吗?”
林叔说:“可以呀怎么不可以,你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张哥说:“媳妇的身体也就那样,一时半会恢复不了,这次住院用的钱也多,我不出来做活,家里日子也过不下去。”
林叔说:“日子慢慢过,叫花子也会有三天好斋食,只要我还在矿山,你哪天过来上班都可以。”
张哥满是感激的说:“林老先生,我也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我带来一只小猪仔,做烤乳猪吃很合适。”
张哥说完期待着林叔能收下。
林叔说:“好的,我们明天就整着吃,到时候我让司机把你家一家子接来一起吃。”
张哥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一点。
有人会把家里最珍贵的东西拿出来招待你,生怕你嫌弃。有人会把不想吃的东西拿给你,就怕你没见过。
张哥重新来上班这天,林叔让我给他安排一些轻松的活计。
他担心张哥,因为家里的事情干活分心有危险,一会他他拿双雨鞋告诉张哥,开关电闸一定要穿着橡胶雨鞋,一会又拿双手套,告诉张哥干活一定带着。
第二天林叔让做饭的厨师帮我们做了烤乳猪,还让我去买了一些菜,做了很丰盛的一顿饭菜。
保安也把张哥一家人接来了矿山。
张哥和保安搀扶着嫂子下车。
嫂子身体太虚弱了,已经瘦得脱了像。不过那天只到吃完饭,送他们回家她都没发病。
那天张哥小儿子也很开心,他还穿了件新衣服,一直跟在我身后玩耍。
他们走的时候,我很想送点小东西给他做纪念。
可我也没有什么东西,找了半天,我把我的MP4送给他。他很喜欢,问了张哥好多次,能不能要,张哥一直不准他拿。
我一再坚持,张哥才允许他收下。
又过了一段时间,矿山出矿已经稳定了。林叔我们也准备去泰国清迈二大妈家里休息一段时间。
临走前我买了些生活用品去和张哥告别。
来到张哥家,他正在喂他的小猪仔,我告诉张哥,我们要离开大其力去泰国了。
张哥放下手里的事情,把手洗干净,叫上家里孩子,拉着我一起跪到他家的佛龛前。
张哥跪下后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虔诚地帮我祈祷。
祈祷完他对我说,往后你的路会越走越顺。
我点点头,也祝福张哥一家人往后平安顺遂。
离开大其力,我们就来到清迈二大妈家。
到清迈后我给张哥打过几次电话,得知矿山老板已经把矿山转给了别人,除了保安原来的工人都被辞退了。
我问张哥,他现在在哪里干活。
张哥说:“还是那样,哪里有活就去哪里干”。
其实不问我也知道,张哥可能依然像我第一次见他那样到处捡垃圾,更加艰难地维持着生活。
后来我又给张哥打过几次电话,有时打不通,有时打通了信号不好,也没说上几句话。
直到有一天,张哥主动给我打来了电话,我接了电话是小二姑娘的声音。
她和我说:“涛哥,我爸爸走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问她:“走了,走去哪里了?”
小二姑娘哭着说:“爸爸死了,他死前一直念着你。”
我如晴天霹雳,张哥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小二姑娘又说了一些,可我一句也听不到,过了一会电话挂断了。
好久我才平复下来。
我赶紧打电话过去,我问二姑娘:“你爸爸是怎么走的?”
小二姑娘说:“离开矿山后,爸爸找不到新工作,依然去捡垃圾。后来别人约爸爸去帮人搞种植,因为妈妈住院用了很多钱,爸爸就去了。他们去的地方在深山老林里,那地方残留着很多以前打仗时,埋下的地雷。有一天爸爸去背水做饭,踩到地雷了,爸爸的一条腿被炸没了。”
“下山的路车子根本去不了,他们走了一天山路才把爸爸抬到最近的卫生院,可那里医疗条件有限,离城太远太远,爸爸又舍不得花钱,他苦苦撑了三天,最后还是没能扛住走了。”
小二姑娘说完泣不成声。
我问她:“埋在哪里?”
她说:“没有埋,火化了放在庙里。我准备带他回北部老家,爸爸活着的时候总说等他老了想回去。”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我也想问她妈妈好吗?弟弟好吗?三妹还咳嗽吗?
可我不敢问,他们好吗,能好吗?
我说:“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小二姑娘说:“等把爸爸后事处理好,我想去大城市打工。”
我说:“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给我打电话,我的号码不会变。”
小二姑娘说:“涛哥,我们家麻烦你太多了,你自己也好好保重。”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后来她再没给我打过电话。
我给她打过几次,刚开始关机,后来停机,再后来空号。
我托大其力的朋友去找过小二姑娘一家,可她们家早就搬走了。
我又亲自去北部找,托人到瓦城、彬马那打听消息,却没有任何收获。
直到现在,我也一直在打听着她们一家的消息,可依然一无所获。
或许人生本就毫无意义,人生的本色本就悲凉。但是,对于个体或者人类而言有个东西叫希望,希望就是我们老百姓说的盼头,往好了盼。
我盼张哥,亡者已寻得善处,于净土安然。
我盼小二姑娘带着家人,一家欢笑在南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