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白骨遍地,阴森恐怖,散发着作呕的肉腐烂的气味。
乱葬岗的夜像是地狱,令人心生畏惧。
姜春望举着火把,跳进了尸堆。
顾不得味道刺鼻,低下头寻着姜玉溪尸首。
突如其来四周一片火红的光亮出现,姜春望一惊,忙环顾四周,只见自己已被火光团团包围。
从士兵后方走来一模糊身影,背着光看不清来人面容,直到那个身影启声:“春望!”
方知梁修找到这儿了。
见到面第一句话便是:“你跟我回去!”
姜春望瞟了几眼将她围的水泄不通的士兵,回神对着梁修说道:“你我一年未见,就用这种方式见面吗?”
“春望,你跟我回去!”
梁修的语气冰冷,姜春望一寒。
“我可以跟你回去,只是要等我将我妹妹安葬好。”
话毕,便转身不再与梁修多说。
梁修望着姜春望,一阵酸楚。
她与自己青梅竹马,她爱护妹妹的样子他都见过,如今变成这样,他也不愿见到。
姜春望一袭黑衣,融进这黑夜里,看不见脸庞。
记得,未出事前,她更爱穿鲜艳的衣服。
梁修屏退士兵,留下一把火把。
“你们回去吧,我跟着她就行!”
一大片火光消失,梁修用力的将火把插进泥土里,跟着也跳进了死人堆。
姜春望虽背对着梁修,但她能感受到周遭的变化。
气氛更加压迫了,因为现在独留了梁修。
姜玉溪的尸首是到了天微亮才找到。
家族大爷爷对她说,姜玉溪这个名字要在族谱中除名,姜春望求了一天一夜,大爷爷都不曾动摇。
最后她恳求大爷爷将妹妹葬在父母亲的旁边,大爷爷才勉强答应。
在姜玉溪被斩首前,大爷爷说:“姜家世代为宫廷纺织,不做恶事,不做恶人,如今家里出了这么一个杀人犯,是姜家耻辱!
让其尸首葬在你父母身边已是恩典!”
姜春望摘来一朵黄色小花,放在了姜玉溪坟前,她望着墓碑,沉默良久。
今日,天蔚蓝,不见一丝风。
梁修站在姜春望身后,默默不语。
“妹妹,若看见爹娘,替我跟爹娘说声,我过几天便来找你们。”
姜春望说时心态平和,一点不见波澜。
可梁修却有些懊恼,“春望!
你怎么能这么说?”
姜春望笑出了声,笑得绝望,道:“梁将军来不就是抓我回去的吗?”
“你若真杀了人,法不容你,可我能替你求情。
若你没有,何必将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我杀了!”
姜春望回过身,并不否认罪行。
“我妹妹当时身在牢笼,与那人有仇的只有我一人,不是我,还有谁?”
“我不信!”
就算她痛快承认,但梁修不信。
“你有难言之隐,为何不告诉我?”
“信也好,不信也罢,梁修,你知道的,你现在是在自欺欺人。
你也知道,最后断案的是县太爷,不是你!
你的职责就是将我抓捕归案!
别再自己猜测,别再以从前的眼光看待如今杀了人的我。”
梁修知道姜春望说这话是故意激他,一时应不上话。
“梁修,你是个豁达爽快的人,有美好前程,不必要将心思浪费在我一个犯人身上。”
姜春王轻声劝阻梁修。
“就算你替我求情,让外人如何看你?
一个堂堂正正,刚正不阿的将军,为了一个犯人就坏了规矩?”
姜春望双目柔情,眼含泪花,透过黑纱凝望着梁修,他们已隔了天涯,不止是这一层黑纱。
*。
梁修负伤归来已是傍晚,回到老宅,只派了老管家出去请了大夫回来。
自从将军府在都城建成,家中二老便随他离开了秦林,老管家守着这空荡的梁府转眼已有数年。
他偶尔卸下盔甲回到秦林,都是来去匆匆,逗留不长,便被昭回都城。
一年前,他出征前,许诺过春望,凯旋归来便迎娶她。
没想到,这次回来,世事却变了模样。
手臂的伤是小事,想不到的是隔天赵临昭与县太爷安大人来府上关心了,只是这“意料之外”是梁修的“意料之中”。
赵临昭瞟了瞟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安大人,示意安大人先行开口。
安大人心领神会,忙装作关心,问道:“梁将军的伤,可无大碍?”
“并无大碍!”
简单四字,不想过多解释。
安大人尴尬极了。
“那就好,那就好!”
赵临昭接着开口,“那梁弟要好好休养。”
遂装作不经意又问道:“听闻昨日梁弟是去抓姜春望的,可有抓到?”
“这伤便是姜春望趁我不备,将我砍伤的,可恼可气!”
梁修似乎早有准备,回答严谨,毫无披露,言语间还夹杂着星星愤怒。
“梁弟的意思是让姜春望逃脱了?”
赵临昭一脸不信的样子。
“征战沙场数年的梁将军,竟然会被一弱女子给偷袭?”
梁修淡漠一笑,道:“你也知我征战沙场多年,不会让一女子偷袭。
若是要刻意放走姜春望,我为何要主动请命?
故意放走逃犯是何罪我很清楚!”
梁修反问,让赵临昭一时间答不上话。
“我明日就会让安大人重新画姜春望如今的长相,再张贴告示。”
*。
梁修将佩剑拔出,递到姜春望手上。
说:“我平生就做这么一件让我无法说自己刚正不阿的事!”
“梁修。”
姜春望懂梁修的意思,他是要她逃走。
“你甘心被我带回去吗?”
梁修问。
“你跟我回去,就是一死,以你性格,就算是你妹妹唆使你做,你也会把罪名全加自己身上,不会让死去的妹妹多添罪名。
我怕,到时我的求情除了无用,就是让你死去更快。”
梁修才想起,他的求情怕不是退路,而是绝路。
“梁修,我死或不死,对于我来说已毫无意义。”
姜春望不想梁修一世英明就毁在她手里。
梁修知道姜春望现在一心求死,她不能绝望,他见不得她绝望。
“可对我有意义,我不想你死!
只要你活着,比什么都好!”
梁修一番肺腑,使得姜春望动摇了求死的决心。
沉思许久,抬手拿下了戴在头上多日的帷帽。
映在梁修眼里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刀痕、结痂的伤口布满整张脸,还有那双无神的眼睛。
梁修一惊,渐渐红了眼眶。
昔日那个娇俏的脸庞早已不复存在,那双每日都笑得灿烂开怀的眼睛,像是干枯了的水井,凋谢的牡丹,黯然失色。
脸上有多少道的伤痕,就知道当时姜春望有多少的痛苦和绝望。
姜春望看着梁修这么一动一动的盯着自己的脸,早已心乱如麻,手足无措。
忙转过身,戴回帷帽。
低声问道:“是不是吓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