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有人站不住了。
“姐姐,你别生宁哥哥的气了,昨日是柔儿身体不争气,因着手上伤口感染发了高热,这才让宁哥哥照顾了我一天,他不是有意失约于姐姐,姐姐要怪罪就怪罪柔儿吧!”
说罢她泪眼莹莹,捏着帕子捂住嘴低声抽泣。
我皱眉一哂:“我阿娘只生了我和兄长,并没有妹妹,郑姑娘还是唤我谢姑娘吧。”
她闻言一噎,沈聿宁安慰她的手也停在了半空,面色不虞的看着我:“安安,你以前很善解人意的,为何现在这么咄咄逼人?”
我手指轻敲弯弓,不耐烦道:“你俩到底是来做甚的?
并不像诚心来道歉的?”
“若是来道歉,礼也不提个,啧,沈府这么寒酸?”
“你不会还指望上嘴唇搭搭下嘴唇,这事儿就翻篇了吧?”
“而且我也不瞎,她什么心思我看不出来吗?”
我说一句,郑柔儿的脸色就白一分,直到最后一句她哭出了声来。
“我没想到姐…谢姑娘竟对柔儿有如此深的误解,我也不知道怎么赎罪,”她四下寻找了一番,突然捡起地上的草果子顶在头上,“不如谢姑娘就拿柔儿做靶子射这草果子玩吧?”
我眯了眯眼,挑了挑眉:“可以。”
沈聿宁则大声吼道:“胡闹!”
“谢何安!
你怎能如此狠心?
柔儿体弱,你忍心做如此残忍的事?”
我微微抬了抬下巴:“你去也行。”
沈聿宁怒瞪了我一眼,一甩袖子快步走到对面,与郑柔儿进行了一番拉扯。
我瞅见草果子在沈聿宁手里的空档,拉紧弓弦,凌空一箭!
对面正扯着沈聿宁衣袖的郑柔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后立刻站起身扑进他怀里。
啧,哭声都传到我这边来了。
沈聿宁愣愣的盯着手上被贯穿的草果子,许久才缓过神来转头紧紧盯着我。
我笑的恶劣,朝他挥了挥手,背着弓箭走了。
转身的瞬间,一直悬在眼眶的泪珠砸在了我手背上。
我想起以前我同沈聿宁打赌,我输了。
他让我顶着草果子给他做靶子射三箭。
他本就不擅武,一箭擦过我大腿,一箭擦过我手臂,最后一箭擦过我额头。
最后那箭,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我怕极了,嚎啕大哭之时,他还骂我蠢,不知道躲一躲。
最后还是他爹动了家法后押着他来我面前同我赔罪,他仍觉得我小题大做。
我做了很久的噩梦,阿爹教我箭术开始才一点点走出阴影,做到如今箭无虚发的地步。
我应该恨沈聿宁的。
但我忘不了,当年逛庙会时我被拐子拐走,最后找到我的是他。
他打开我藏身的竹篓,对我露出的那个温柔和煦的笑。
我忘不了。
是他,救我于那时水火。
一连半月,沈聿宁再也没来找我。
爹娘看出了些端倪,又不敢直接问我,只能旁敲侧击的问兄长。
兄长听到沈聿宁三个字就只有一声冷哼,头也不回的跑到院子里练剑。
爹娘问一次,院子里的木桩就多几道剑痕。
我极度怀疑那根木桩在兄长那里叫沈聿宁。
阿娘见我愁闷,想带我去京城里各大成衣阁珠宝铺逛逛,我没兴趣。
阿爹见我哀叹,跟我说大梁同大楚这一战大捷,我才难得露出一个笑脸。
爹娘实在看不下去,一脚把我和兄长踢出家门,赶我们去停云山散心了。
结果就这么巧,沈聿宁和郑柔儿也来到停云山。
更巧的是,我们遇上了山匪。
他们已经劫杀了几个来踏青的游人,目光一扫盯上了我和郑柔儿。
“诶嘿,兄弟们运气不错,今儿还有两个温香软玉的小娘子可以享用!”
郑柔儿连忙躲在沈聿宁身后,娇怯怯的模样更惹人心弦。
我则握紧了缠在腰间的软剑,准备随时和兄长冲上去同他们搏斗。
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有后手,趁我们一时不察从身后掳走了郑柔儿。
我没有一丝疑虑,拔腿追击将其逼至一个陡坡。
这陡坡看着挺险峻,一时不慎摔下去的话,人估计够呛。
那山匪斟酌一番过后确认自己打不过我,将郑柔儿朝我一推,足尖一点施展轻功离开。
郑柔儿身子却突然一歪,面色惊恐的直直朝陡坡倒去。
我立刻飞身上前拉住她的手,让她堪堪停在陡坡边。
我刚松口气,没想到她居然大声哭喊了起来:“谢姑娘!
求求你!
别杀我!
求求你!”
我正纳闷她是不是被吓傻了,一支羽箭射穿了我的左肩。
沈聿宁的怒吼从背后传来:“谢何安,不准伤害柔儿!”
我忍着剧痛用力一拽,再借力反手将郑柔儿推到赶来的沈聿宁怀里。
他面色有一瞬间失而复得的欣喜。
心脏泛起针扎般密密麻麻的刺痛。
原来在我期盼与他长长久久时,他的心早已向旁人偏移了。
然后我就在他惊慌的神色中,摔下了坡。
一阵翻滚中,右手手腕好像被尖锐的碎石划到。
脑袋狠狠磕到石头,即将失去意识时,我隐隐约约听到兄长的声音。
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歇斯底里的喊我名字,声音在抖,似在害怕。
但那个人此时不可能在这,我的头或许真的要撞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