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过深更。
灯笼内的微光打在沈棠宁脸上,精致的半张脸隐在暗中。
平静的面色足以让吴忧胆颤不已。
他腰背被打的直不起来,只能跪在地上慢慢起来,不安地搓着手掌:“殿下···老臣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沈棠宁唔了声,倏而笑了。
她眼中像是含了平淡无波的湖水,让人不敢直视。早知晓官员势力交错,安国公府自成一派,拥促者不少。但此刻真耳听到此人是安国公的爪牙,骨子恶劣的因子在叫嚣。
容瑾父子算什么?
他们这种伪君子凭什么能拥有信徒?
对上满是求生欲的双眼。她红唇弯着,蹲下身来勾起他的下巴,轻声道:“你想活着走出去对不对?”
大理寺卿看着近在眼前的绝美面容,不由神志一晃。
听到她问想不想活。
他脱离下巴处随时能掐断自己脖子的手,眼中最后一丝带着火的算计被浇灭。
他跪地直挺挺磕头:“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
半月前他和同僚交谈眼前之人一把火烧了大长公主府,笑评沈棠宁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真的丝毫不怀疑下一秒她会毫不眨眼抹了自己脖子。
沈棠宁直起身来,唇边挂着淡淡的笑。
低垂的眼也是带着笑意,像是看一条被主人抛弃的狗朝她摇尾乞怜。
“赤羽,送吴大人手下们在府外候着。让赤霄传我的令。出城进沈家军调兵百人,护送吴大人的手下去搜安国公府,就说圣旨丢在他府中了,还不回来话···”沈棠宁唇角上扬:“就让沈家军一直给我围着安国公府。”
禁足一朝国公,她的面色半分未改。
这次连谢无渡的眼中也多了丝异色,不管有没有能够承担后果的能力,她的大胆已经不能称之为胆魄。
吴忧重新吓倒在地上,心中惊叫真是疯子。
疯子!
皇上要禁足一品爵位的国公都要深思熟虑。
可这个疯子那么平静说出这些话,调动驻守城外的沈家军禁足安国公。
他性命危矣!
“吴大人,你还没回我的话呢。”沈棠宁蹲下来,取下青霄剑轻拍着他的肩膀:“想不想活着出去,嗯?”
吴忧满目惊恐不停地点头:“想、想!我想!”
他这幅怕极的模样,让沈棠宁笑容更大:“好!那就乖乖的,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啊。”
她看了眼春梅,四人很快各忙各的安抚疏散院中的人。
剩下谢无渡一人时,沈棠宁停在他俊美无暇的脸片刻,哪怕眼中的占有欲呼之欲出,仍旧温柔笑着赶人:“谢侍卫很担心燕小姐,想来是想快些去见见她。我这里没问题,你去吧。”
谢无渡看了眼她和地上跪着的吴忧,转身离开。
沈棠宁闭眼提起内力,待周围感受不到谢无渡的气息后。
将人提起来扔进最近的厢房中。
吴忧心中打着急鼓,嗫喏出声:“殿下想知道什么?”
厢房是府内下人的,椅子和桌子却是不少。
她寻了处顺眼的位置坐下,食指一下又一下扣着梨花木的桌面,明明是她想问的,但而今的神色却是恹恹的:“先说说国宴之后你们私下是怎么看我的。”
容府百年前便是清贵读书世家。
而今深得圣眷,容瑾前年考中探花后,深得天下读书人眷顾。
就说今年国宴上长公主请和离圣旨。
皇上疼爱沈棠宁应了下来,但追捧容瑾的那群读书人可不依了,在他们眼中,容瑾出身显贵,却待平民亲和,又端方有礼,乃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他们还能怎么看沈棠宁?
自然那都是认为沈棠宁实则配不上容瑾。
当然,吴忧不敢直说他们的话,搜刮尽上半辈子读的书墨,婉转着说:“······最近则是演变成了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那群酸儒生则是觉得您善妒,仗着皇上的宠爱为、为、为所欲为。”
最后一个词语在上头压迫性的目光中吐露出。
沈棠宁面容不变。
真诚问他:“那你觉得以我如今的名声,能不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位?”
“这…这”吴忧为难地摇头。
“是因为读书人的那些话?”沈棠宁有些不解。
和离是她的家事。
在她眼中实在牵扯不到她能力上啊,且不说沈家军由她训练,她拜师天门就能赢过朝堂中半数官员好吧。
吴忧哭不出来,怎么又扯到这些难听话上头了,想到方才那群酸儒生的难听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他艰难擦了把额上的汗:“殿下您可莫要听进去,这群读书人就是读书读成了傻子!呆子!他们根本就不懂您被那姨娘横刀夺爱的苦楚!”
听到他口中的贴己话。
沈棠宁笑看着吴忧往外半句半句蹦求生欲,待听他编了半篇文章,她不耐打住他的话:“好了。知道你现在对本宫忠心耿耿。那你应该知道我同容瑾父子势如水火,此生只能处在敌对阵营。说说吧,最近他们父子俩在同哪位官员勾结。”
没想到会问到朝堂上的事,吴忧猛一开始还是犹豫了下。
不过在瞟到上头别在华贵衣袍的青霄剑。
他加快语速回:“是扬州的淮南王,国公爷他们一直想要同淮南王搭上线。只是递过去很多书信和珍宝,淮南王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直到、直到···”
沈棠宁在听到扬州淮南王时眉眼一凛。
见他停在关键之处,取下青霄剑指着他轻轻点了点:“直到什么?”
吴忧后颈已然被汗浸透。
他知道后面的话一旦说出口,就相当于他往后得把人头揣在裤腰里活着。
他苦着脸颤颤开口:“殿下啊是我猪油蒙了心跟了安国公一家豺狼,我要是把剩下的话跟您说了,他们父子俩知道肯定会要了我全家的命!我跟了他们父子俩这么久,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灭人满门这种缺德事他们是真的干啊!!”
沈棠宁挑眉听着眼前狡猾的老狐狸取悦自己。
不得不说,骂的还挺让她舒心。
“好了。有本宫在你怕什么。”沈棠宁拔出多次恐吓他的青霄剑,这次对着他的不再是剑鞘,而是真正冒着寒气的剑,吴忧心一跳,生怕自己过了火,忙又道:“不过死前能助殿下一臂之力,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是值得的!”
沈棠宁却没将剑收回去。
而是走到他面前,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几乎是眨眼间。
极细的血流从吴忧侧脖上流淌而下。
他吓得一动不敢动,这下什么话都不说了。
沈棠宁淡笑:“莫害怕。我的剑从不杀自己人。吴大人既然说了一半,我自然感受到大人的诚心。只要你把剩下的说完,你就是我的人,你的家人自然也是我的人。只是吧,当我的人特别容易,但能凭着自己忠心活下来的,少之又少。”
“我很忠心!我会很忠心的!”吴忧大喊。
他双眼像是又找到新的希望,亮晶晶的:“只要殿下能护我和我的家人安全,我什么都能做。我知道我投入殿下的门下代表背叛了安国公,永远也只能背上叛主的污名和糟糕的信誉,但我吴忧贪生怕死是真的,反正现在也倒出国公爷不少事,他绝计不会放过我。”
吴忧不怕脖子上的剑,毫不犹豫额头触地。
“我愿意跟着殿下,忠心皇上!只要您护好我的家人,为殿下做事我便能不惧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