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踹了恋爱脑世子后完结版小说全章节目录阅读

好好当当 著

女频言情连载

“衣衫也没洗?”几人见状都不敢吭声,就连一向缠着陈十一的睿儿也不敢吱声。陈十一全身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无力感,那种绝望的悲哀和恐惧紧紧缠住了她。好累啊!她蹲下身,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无奈的疲惫感让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头的难受和悲恸。院子里又响起了脚步声。温之衡看到眼前几人的恐惧,又看见蹲在地上痛楚难受的陈十一,心头泛酸,很不是滋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温夫人瞥了一眼温之衡,语气轻柔。“早晨,十一交代我们自己做饭,但水桶弄丢了,没做成。”温之衡松了口气。“哦,我去做,我马上去做。”温之远见状立即出了院门。“我去提水。”温之衡把陶罐架在炉子上,陈十一已经进了厨房正准备切菜炒菜。灶膛里燃起了火,温之衡蹲坐在灶口旁,一根一根地...

主角:陈十一温之衡   更新:2024-12-09 10: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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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十一温之衡的女频言情小说《踹了恋爱脑世子后完结版小说全章节目录阅读》,由网络作家“好好当当”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衣衫也没洗?”几人见状都不敢吭声,就连一向缠着陈十一的睿儿也不敢吱声。陈十一全身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无力感,那种绝望的悲哀和恐惧紧紧缠住了她。好累啊!她蹲下身,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无奈的疲惫感让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头的难受和悲恸。院子里又响起了脚步声。温之衡看到眼前几人的恐惧,又看见蹲在地上痛楚难受的陈十一,心头泛酸,很不是滋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温夫人瞥了一眼温之衡,语气轻柔。“早晨,十一交代我们自己做饭,但水桶弄丢了,没做成。”温之衡松了口气。“哦,我去做,我马上去做。”温之远见状立即出了院门。“我去提水。”温之衡把陶罐架在炉子上,陈十一已经进了厨房正准备切菜炒菜。灶膛里燃起了火,温之衡蹲坐在灶口旁,一根一根地...

《踹了恋爱脑世子后完结版小说全章节目录阅读》精彩片段


“衣衫也没洗?”

几人见状都不敢吭声,就连一向缠着陈十一的睿儿也不敢吱声。

陈十一全身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无力感,那种绝望的悲哀和恐惧紧紧缠住了她。

好累啊!

她蹲下身,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无奈的疲惫感让她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头的难受和悲恸。

院子里又响起了脚步声。

温之衡看到眼前几人的恐惧,又看见蹲在地上痛楚难受的陈十一,心头泛酸,很不是滋味。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温夫人瞥了一眼温之衡,语气轻柔。

“早晨,十一交代我们自己做饭,但水桶弄丢了,没做成。”

温之衡松了口气。

“哦,我去做,我马上去做。”

温之远见状立即出了院门。

“我去提水。”

温之衡把陶罐架在炉子上,陈十一已经进了厨房正准备切菜炒菜。

灶膛里燃起了火,温之衡蹲坐在灶口旁,一根一根地添着柴火。

这是他流放到房陵后做的最熟练的事情之一。

他守在厨房,一直想找机会同十一说话,然而十一并不想理他。

她总是忙。

早晨起来,他早已看不见她的身影,只留下温热的早膳,晚上回了之后,她已在厨房里吃过了,背着锄头就去侍弄旁边的菜地,他想帮着一起做,她就把锄头丢给他,自己回去睡觉了。

此刻她穿着一身血衣,土黄色的脸泛着病态的苍白,杏仁双眸噙满了惊惧惶恐,却硬生生地被她自己压了下来。

他本想问她出了何事,即使她不愿意同自己说话。

竹制砧板上整齐地摆放着新鲜的荠菜,平时,她都是切得整整齐齐,现在,她单手剁得砧板砰砰响,砧板在案台上激烈地跳动,仿若谁现在要同她讲话,那把锋利的刀,下一刻就会砍向谁的头颅。

温之衡随着菜板的响声,眼皮抖了好几下,头低低地埋在灶台前,不敢吭声。

吃饭的时候无人说话,教养使然,亦或是,陈十一的脸色使然,没人在这个时候触陈十一的霉头。

等大家都吃完,陈十一默默收拾桌上的碗筷。

这张饭桌,还是温之远下了矿回来,磕磕绊绊地做了一个,暂且算是饭桌的饭桌。

“我来吧。”

温之衡忙站起身收拾,陈十一见状直接丢了手上的碗,端起柴房旁边篓子里的衣服,跨出院外,洗衣裳去了。

温之衡发出一声叹息,唉,又是这样。

陈十一蹲在溪边敲打着衣裳,温之衡跟过来蹲在一旁。

“十一,我们谈谈。”

陈十一头也不抬地回道。

“不想。”

“可是…”

“如果是我当丫鬟哪里没做好,你只管吩咐就是,如果是其他的,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话可说,还请大少爷别挡了我的光。”

看着她决绝的神色,轻声说出来的话揪得人的心生疼。

他知道,今天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他不再说话,只默默地接过篓子里的衣裳,学着陈十一的动作洗了起来。

回到院子,在竹竿上晾了衣裳,厢房的门打开,温之柔喊住她。

她手心捧着灰色的新衣衫,递给了陈十一。

“快把身上的血衣换了吧。”

“谢谢。”

陈十一接过衣衫,放在柴房的床板之上。

是的,她的身上还留着南枝的血。

月光躲在云层里,忽明忽暗,溪流里的水甚是冰凉,她抬脚踏进水中,刺骨的惊觉唤醒了她今日的苦楚。

她站立在溪水之中,水流漫过她的半身,散开发髻,她的发丝一缕一缕分散开来,朦胧的月色下,隐约看起来是一只瘦弱病秧的精怪。


他稍稍弯了背脊,让她更加舒适地靠在自己背上。

陈十一声音略微嘶哑。

“大少爷,你对我真好。”

温之衡低声笑着。

“这算什么,你担了我的责任,帮我照顾我的家人,这一路上若是没有你,她们不一定能好好活到现在。”

“啊?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厉害。”

“你自然是最厉害的。”

“嘻嘻…”

“你还生我的气吗?”

“啊?”

“那就是不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真的,我生气不是这个样子的。”

回到院子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不知道是谁热了上午剩下的食物,众人都已经就寝入眠。

温之衡和陈十一,喝了点剩下的稀粥。

院子里的人,无人会把陈十一当一回事。

她是他们的仆人,是丫鬟,没人会把一个丫鬟的性命放在眼里。

她所做的事情,本来就是她应该做的。

她睡在床板上,想了一晚上,最后才得出这个结论。

好像,也只有大少爷对自己在乎一些。

如若不是不经意地看到他在溪边洗澡用力擦脖子,反复不停地嗅着自己身上的味道,她会一直认为大少爷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忽然,她觉得自己的之前费力地做那些事情,每天忙得马不停蹄,究竟是为了什么?

哦,对了,她怕被大少爷杀了。

是的,她为了活下去。

次日清晨,她一大早起来又去了山上收集鸡窝草,又采集了一大捧的白色花,有个坡上长了紫色的繁星枝,拢在一起,还挺好看的。

回到庭院,她收集了昨天采的草药,早晨细火慢熬的粥已经好了,喝了两口。

“这花哪里采的,还挺好看的。”

二少奶奶捧着花,开心地拿走了。

陈十一见状,走在她前面,把花抢了回去,然后背着背篓走出门去。

“十一,你做什么?你就这么对主家的吗?把花留下。”

陈十一才不管她们在后面喊得嗓子都哑了。

到了镇上,她卖了鸡窝草,得了六十多文,其中二十文,她在吴记点心铺,买了一盒梨云糕片。

花街巷,她终于等到了南枝。

南枝不解地看着面前的陈十一。

“不是和你说了,以后别再来了。”

陈十一把手里捧着的花送给南枝。

“上次听你说,要等个什么花开,我不知道是什么花,但我想,南枝喜欢花,我就给你采了这个送过来。”

南枝看到手里的花,眼睛都抽搐了。

旁边的她的同伴都笑得前俯后仰。

“南枝,有人给你送花,还是栀子花呢。”

陈十一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南枝的脸色明显很难看。

陈十一又把梨云糕片递给南枝。

“吴记点心铺子的,刚出锅。”

这一刻,旁边的人眼神古怪地看着陈十一,谁都停了笑容,不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艳羡。

南枝这会终于笑了。

“你这小妮子,自己这么穷,竟然舍得花大价钱买梨云糕片送我。”

陈十一嘴角上扬。

“南枝赏我一口饭吃,我自当报答,先走了,以后有时间来看你。”

南枝看着陈十一远去地背影,眼眸里氤氲着水光。

“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怀里明媚的花瓣,沁着露水,在阳光的沐浴下熠熠生辉。

她把花凑在鼻端闻着。

“花还挺香的。”

陈十一把剩下的铜板换了陈米,慢慢地往家里走去。

路上,她隐约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她。

她想,自己这般无财无色的,不会还有人打劫吧?

陈十一加快了脚步,慢慢地变成了跑。


“睿儿,等我们存满—罐,就去镇上换银子,然后我们又存—罐,然后又换,等换了很多银子,给你娶漂亮媳妇儿…”

“像姐姐—样漂亮吗?”

陈十—听得哈哈大笑。

“你这嘴儿真甜,不枉姐姐天天给你带糖葫芦。不过啊,你以后娶的媳妇,定然要比姐姐漂亮百倍,因我家睿儿是个俊俏的小公子哥呢。”

温之衡倚靠在门口,看着陈十—闪闪发亮的双眸弯成月牙,听着她说那些哄着睿儿的话,忍不住嘴角上扬。

真是个小精怪。

摊位生意就是这点不好,遇到雷雨天气,营生就做不了。

第—次经历下雨天的陈十—有点狼狈。

她赶紧把炉子寄放在赵婶子的油纸棚下避雨,炉子已经被浇了点雨水,正往外不断地冒着青烟。

等她擦了把汗,发现旁边的裴秀才还在雨中收拾他的桌子。

大风已经把纸吹散得到处都是。

陈十—看到裴秀才手忙脚乱的,连忙冲进雨里,把他吹散的纸给—张—张地捡了回来。

她把捡起的纸递给裴秀才手中,却听得他着急说。

“你怎么把有墨的和没墨的纸张都叠在—起?这空白的纸都写不了字了。”

陈十—被气笑了。

“你爱要不要!”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什么人啊,这是?

裴秀才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要解释,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风和日丽的—天,陈十—正忙碌着给客人切饼装菜,用干荷叶包好之后递给客人。

这时,冷不丁—只粗糙的手伸过来摸了她的脸。

陈十—慌忙往后退,抬头—看,竟然是他!

那个曾在半路上堵着她,扇她巴掌,抢她钱,叫李冒的歹徒。

“小婊子,想不到啊,你竟然在这里做买卖?”

李冒淫秽的目光紧紧锁住陈十—,倾身往陈十—靠近。

—个猛烈的巴掌扇在陈十—的脸上,扇得她晕头转向,她欲要反抗,李冒似乎早已知晓她的手段,—脚把她踹在地上,拳打脚踢。

“臭婊子,还敢揍老子,我打死你。”

陈十—双手抱着头和肚子,囚成—团,以免被他打中要害。

她的背上和肩颈处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次,疼痛排山倒海般朝她袭来,她的耳朵嗡鸣,只能感受到身上的疼痛,早已不知道周围有多混乱。

不知道是谁喊了—声。

“袁捕头来了。”

李冒听得,慌忙停手,抢了陈十—的钱袋子—溜烟跑远了去。

赵婶子扶起倒在地上的陈十—。

“天杀的啊,把好好—姑娘打成这样。”

陈十—在赵婶子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她拭了拭嘴角淌出的血,眼眸中尽是愤恨,睫毛轻颤,微眯着看着李冒离开的地方。

围着的人,都是来看热闹的,没—个伸出援手。

后来听得赵婶子解释。

“不是不帮,是不敢帮,那个恶霸,谁惹了他,都没个好下场,镇上的衙门关了他好几次,过—段时间又放了出来,出来后也死性不改,姑娘,你要不这段时间避着点,就不要出来做营生了。”

陈十—颤巍巍地在凳子上歇了—会,轻声说道。

“谢谢婶子,我自己知道轻重。”

赵婶子很是不放心。

“妹子,你去看下大夫吧,万—打伤了哪里,及时医治才好,你怎么这么能忍,疼得—声都不吭?”

陈十—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

坐在—旁旁观的裴秀才,看见陈十—衣衫沾满了灰尘,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崔永安抿了一口酒,皱了眉头咽下去,额头上的疤都带着凌厉。

“你刚才要问那套院子的事?”

陈十一心想,这人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要怎么才能住进去?”

白衫男子疑惑地问道。

“哪套院子?”

“就旁边那个。”

白衫男子哦了一声,转头对着陈十一说道。

“那套院子是无主的,已经荒废了至少五六年,一直无人居住,没人去住的原因,就是修缮需要大量银钱,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没有钱。”

那个大嗓门的大哥也接着说道。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院子,死的人特别冤,闹鬼。”

陈十一眨了眨墨色的双眸。

“心里有鬼的人才怕鬼,我不怕。”

几人兴许是喝了点酒,听得陈十一这样说,都纷纷大笑起来。

“你不怕就去收拾住了,再说,老崔在这里,没人敢前来闹事。”

“你们是土匪吗?”

陈十一心直口快,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白衫男子觉得这小姑娘甚是有趣。

“你见过土匪吗?知道土匪长什么样吗?”

陈十一摇了摇头。

“我们可不是什么土匪,我们比土匪更厉害,我们是专门抓土匪的。”

白衫男子的话一说完,几人又大笑起来。

大嗓门大哥又接着说道。

“崔大哥,你这里稍微收拾一下多敞亮,所以说,家中还是要有个女人,嘘寒问暖的,多好,回头带你相看几个。”

崔永安撇了一下嘴角,朝陈十一挥了挥手,让她走了。

离开的路上,陈十一终于安定了心思。

她决定今晚把院子的事情和温之衡说一下,顺便带他来瞧一瞧,看看能不能行。

她往山上打了两捆柴火,又寻了些茶包,给早晨那户善良的农家送去一捆,而后又带着剩余的柴火回到了住处。

天色已晚,回去的时候,温之衡和温之远已经回来了。

温之衡起身接过陈十一身上背着的柴火。

“刚还在谈及你,快,大家都等着你吃东西。”

三个黄色的馒头,又大又硬,还有上午剩下的几块蔬菜饼,就着水,还有茶包。

这就是所有人的食物。

那三个馒头,估计是温家兄弟从嘴里省出来的。

陈十一打量了温之衡的双手,之前,修长葱白,手执墨色的笔,应当是最赏心悦目的。

如今,挂满了血痕。

他们艰苦地劳作,还要省下口粮养活家人。

一生荣华富贵,却一朝跌入泥潭。

巨大的落差,此刻,他们怕是身心疲惫。

大家默不作声地吃完,陈十一趁温之衡无事,便揪了他的衣袖。

“大少爷,我带你去个地方。”

夜色渐浓,头顶没有星光闪烁,明天应是会下雨。

温之衡和陈十一,打着火把,慢慢摸索在小径上。

“十一,你要带我去哪里?”

“大少爷,前面就快到了。”

他温热的手心紧紧抓住陈十一的手臂。

“小心点,当心摔了。”

他们相互搀扶着,终于走到那废弃的院子旁边。

温之衡不解地问道。

“你带我,是过来看这套院子的?”

陈十一应声点头。

温之衡沉默了一会说道。

“十一,我现在没有银子,住不起这样的院子,我休息的时候去深山走一趟,打点值钱的猎物,就换这里住,可好?”

陈十一忙解释道。

“大少爷,我打听过了,这房子无需房契便可入住,不远处一户人家也是这样住的,他说,这边太多空房子,根本无需房钱。”

温之衡疑惑地问道。

“周围有这么多空房子吗?”

“嗯,这里人烟稀少,大多数都是像我们这般的流放而来,有的离开的离开,死的死,剩下的,身上都没有银钱,就是想住这样的房子,修缮也是一大笔费用。”

温之衡苦笑。

“所以,我们还是住不起。”

“大少爷,我今天大致看了一眼,这院子,有一间屋子盖了瓦片,还挺结实,整修一下,能弄出一间干净的房子,其他的我们日后再慢慢修缮。”

温之衡似乎有点松动。

“我们下矿回来就已经很晚,天都要黑了。”

陈十一笑了。

“大少爷,你不用担心,我以前也帮别人修过房子,我会做。”

火把在黑夜中,随着风摇曳不定,温之衡的双眸漆黑闪耀,良久,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他伸出手揉了揉十一的乱发。

“这些事情合该让男人来做的,你是个女子,无需承担家中的责任。”

“我没事的,大少爷你不用担心。其实,我是觉得,现在住的地方很不好,要租钱不说,老鼠虫蚁横行,很容易生病,而且,离大路太近,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小姐生的美,怕有人起坏心思。”

“还有啊,这座院子旁边有很大一片空地,以后也能种粮食种菜,自给自足。”

温之衡听了很是触动。

“谢谢你,十一,这一路来,多亏有你。”

次日,他们的早膳依旧没有着落。

温之衡早早就起来了,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去哪里弄吃的。

天色越来越亮,最后只好放弃,随着温之远一起上工去。

温母安慰道。

“你只管安心去,别坏了那边的规矩,受罚了我们连伤药都买不起,吃的东西我们自己去找,总不会饿死的。”

陈十一也早早地跑到废弃的院子里了。

院子的门太过老旧,稍稍一推开,吱呀一声,竟然快碎开了。

院子内长满了杂草,有些比她的人还要高些,杂草尽头,是一主两厢房,并列排着,在左手边,是一间小小的柴房,右边,顶上生着烟囱,是一间厨房。

房子很大,但是真破。

主房的顶上有一半已经塌陷,一间厢房的屋顶全部空了,只留得另一间厢房还看得过去。

陈十一只是略微扫了一眼,想着还是先弄点吃的,才有力气干活。

自他们来到房陵,天空就从未放过晴,乌云压压的,令人心头越加烦闷。

天空飘着星雨,雾蒙蒙的,连带着不远处的溪流,氤氲袅袅,水汽升腾。

陈十一忽然想到,这么宽的溪流,水里面应该会有鱼吧?

她把院子里的杂草拔了一堆,打成结,然后绕了一个简单的渔网。

十一边做边感叹。

以前的苦难,如今成了吃饭的本事,也不知道该是欣慰,还是难过。


三月天,荒芜冒着青绿的田埂上,一个身穿灰色夹袄的女孩疯狂地奔跑,脚步甚是凌乱。

尽管中途摔了几跤,却无法阻止她混乱着前进的脚步。

“十一,十一,出大事了。”

正在后山半坡上砍柴的陈十一,立即停了麻利干活的手,朝声音的来处看去。

“春妮,发生了啥事?”

春妮停在陈十一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娘催我过来,让你赶紧逃走,你娘,要把你卖了。”

陈十一愣了片刻,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弯腰砍柴。

春妮急了。

“你娘都要把你卖了,你还在这里给她砍柴?”

陈十一麻木地重复手里的动作。

“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你…”

“我若是不砍完柴,回去又要挨一顿打。”

自从半个月前,父亲突发疾病死去,陈十一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她的生母早亡,父亲续弦,她有了后娘。

她的后娘为父亲生了二子一女,劳苦功高,所以,在这六口之家里,她是除了父亲之外,唯一的劳动力。

后娘长了一张讨喜的嘴,逢人便说十一乖巧懂事,人后,十一的身上,伤痕从未断过。

逃?

能逃到哪里去?

她,一个孤女,兜里没钱,身上无衣,说不定在某个寒冷的冬日,就被冻死在某个角落,被野狗分食。

在这里,好歹有片瓦遮身,破墙抵风。

她,只想活下去。

回去的路上,春妮一直在耳边叽喳地说话。

“你要是被卖了,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物件,可以随意打杀的。”

陈十一嘴角轻蔑笑了。

“我现在也不算人,顶多算个牲畜,哦,不是,牲畜比我要值钱些。春妮,我怎样都可以,有口饭吃就行。”

回了破旧的院子里,陈十一把柴放了下来,一个个头比她高点的男孩端着瓷碗,呼啦啦地喝着稀饭,嘴里囫囵吞枣。

“今天的柴火怎么这么少?是不是又偷懒了?”

陈十一沉默,柴火砍得再多,他们永远都在嫌少,人心坏了,跟柴火多少没有关系。

“跟你说话呢,聋了是不是?”

陈十一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着男孩说道。

“你娘要把我卖了,这砍柴的活,以后就自己干。”

“什么?”

陈十一取了水,洗了把脸,把手也仔细清洗一遍,随即走出院门。

男孩急忙问道。

“你去哪里?”

陈十一双眸很是平静。

“去看看你娘把我卖去哪,要一起去吗?”

向阳村许久没这样热闹过。

村头的大榕树下,全村的人几乎全部到齐,都睁大双眼,惊起双耳,听吕二娘和牙婆子讨价还价。

“我家女儿,十里八乡,干活的好手,人又乖巧懂事,长得还漂亮,你买了,绝对稳赚。”

蔡牙婆子坐在牛车板上,剔着一口黄牙,皮笑肉不笑。

“哪家卖女儿的都是这般说,拎出来没几个好货色,且等等看吧。”

姗姗来迟的陈十一拨开一层层看热闹的人群,走到了吕二娘的身旁。

对面的蔡牙婆子一瞧,愣了,手指着陈十一,不可置信地问向吕二娘。

“这就是你要卖的女儿?”

吕二娘笑得露出牙花子。

“正是,我说得没错吧,我女儿生的美,和那天上的什么…”

“停,打住,打住…”

蔡牙婆子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别和那嫦娥比,她没那个本钱,我随便去乱葬岗提一具骷髅,也比你女儿长得美,让开,让开,真真浪费我时辰…”

吕二娘急忙追了上去。

“婶子,婶子,你听我说…”

吕二娘在蔡牙婆子耳边嚼了几声舌头,牙婆子脸色才好了一些。

看样子,应该是成了。

陈十一双眸漆黑,看着不远处的牙婆子朝自己招了招手。

“孩子,跟我老婆子走吧。”

孩子?

有爹宠娘爱的才能叫孩子。

没爹没娘的,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孤儿。

身后,一个清脆的童声响了起来。

“婊子娘养的,终于要走了,全天赖我家白吃白喝,脸皮子都不要了…”

陈十一蓦地站住,转身,朝那说话的小男孩走了过去。

她拎起孩子的衣襟,抡起拳头直接揍了上去。

吕二娘一看不得了,自己的宝贝儿被那小贱人给揍了,气得脸色扭曲。

陈十一被劝架的人给扒拉开,朝吕二娘一家呸了一声。

“你才是婊子娘养的,你全家都是婊子娘养的。”

吕二娘气急败坏,撸起衣袖就要与陈十一干架。

蔡牙婆子哼了一声,阻止了吕二娘。

“银子给你了,她已经是我的人了,敢朝我的人动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蔡牙婆子朝陈十一瞪了一眼。

“还不快上车,还要老婆子三请四请啊?”

牛车上,还有几位年龄相仿的女孩,有着和陈十一相同的命运。

牛车颠簸得厉害,她回望了村庄,破旧的泥房子,苍老的大榕树,在晃晃荡荡中,渐行渐远。

过去的悲哀已然远去,未知的未来,前途是否依旧不堪?

路上,陈十一小心翼翼地问了蔡牙婆子。

“我们是要被卖去青楼吗?”

本还在打盹的蔡牙婆子微微睁开眼皮下垂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扫了陈十一一眼,懒懒道。

“哦,你不配。”

随即又朝坐在一旁身材魁梧的汉子问着。

“你说我当时怎么就跟下了降头似的,点头答应要了这下等货色,该不会砸自己手里了吧,我蔡婆子可从来没做过亏本的买卖。”

那汉子咧嘴大笑,额头上的刀疤异常狰狞凶狠。

“怕什么,卖不上高价钱,就往深山里面塞,那些瘸腿鳏寡的,有点特殊喜好的,几个兄弟穷的娶不上媳妇的一大把,怎样都亏不了您!”

他们就如此谈笑风生,寥寥几句,就定了别人悲惨的一生。

怪不得,车上的小丫头各个眼睛红得像兔儿。

陈十一才不会哭。

以前爹爹还在的时候,哭过多少回,爹爹总是咂吧着旱烟,浑浊灰败的双瞳闪过一丝麻木,重重叹息一声。

“忍着吧,哪个姑娘不是这样过来的。”

爹爹活着的时候,都不是她的倚仗,她的泪水只是水而已,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不会再流出来了,就算流出来,风一吹,就连痕迹都没有了。

爹爹下葬那天,吕二娘使劲地骂陈十一没有良心,爹死了哭都不哭一声。

有什么好哭的!


牛车晃悠悠了两日,中途又添了几个姑娘,终于到了京都西郊桐榆巷子的一处大院内。

一推开门,宽敞的院子里,到处都是形形色色的人,更有甚者,有的还被锁在笼子里。

人虽多,但无人敢说话。

陈十一低着头,眼神不敢乱瞧,顺从地跟着管事走了进去。

她们七个姑娘全部被推进了一个阴暗的柴房内,麦杆编织的垫子随意地铺在地面靠墙两侧,中间空出来能走动的间隙,枯黄的麦草凌乱不堪,墙上,一扇极小的窗,透着冷光。

柴房还有许多人,每个人的神情甚是麻木,对陈十一一行人的到来见怪不怪,都是稍稍一抬眼,复又转身躺了下去。

陈十一就在这样的房内待了三日。

三日,出去了很多人,又进来了很多人。

有个比她待的还久的姑娘与她低声细语。

“如有机会,一定要趁这段时间卖出去,否则超过八日,去的地方和死了没啥区别。”

“你如何懂得这许多?”

“哦,我被卖两次了,自然懂得。”

第四日,陈十一,还有其他四位姑娘,被喊了出去。

院内,蔡牙婆子面色谄媚,旁边,是一位留着山羊胡须的老伯,神色精明,派头十足。

“徐管家,怎敢劳驾您亲自来,要什么人,派人唤一声即可。”

徐管家似乎对蔡牙婆子的谄媚嗤之以鼻,显出精光的眼眸尽是不屑。

“只这几个?”

蔡牙婆子立即上前解释。

“这几个,都是从淳朴农家来的,保管老实听话。”

她指着人介绍。

“这个姑娘长得美,穿蓝衣裳的可不得了,会识字,旁边的绣活不错,皮肤白皙的那个脑子活络…”

轮到陈十一的时候,蔡牙婆子停顿了一会,想几次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嘛,老实…”

徐管家扫了眼这几人,缓慢摇了摇头。

“你都瞧不上?稍等片刻,我马上换一批人来。”

陈十一见状,摒除心中的恐惧,连忙朝徐管家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徐伯伯,你把我买了去吧!我能干活,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而且我还吃的少,每天只要吃一顿就行…”

蔡牙婆子被陈十一这一举动惊着了,连忙和徐管家打着哈哈。

“另一批人马上就到。”

说完,凶狠的眼神瞪着陈十一,示意她起身闭嘴,回柴房去,给旁边魁梧的护院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把陈十一带走。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打动了徐管家,他又重新仔细打量着陈十一,精明的眼神里荡漾着其他不明的情绪,嘴角上扬。

又抬手掰开陈十一的下颚,检查了她的牙口。

“嗯,骨相还可以,就是长期少吃少喝,行了,就她吧。”

蔡牙婆子愣了好一会儿,脸上连忙堆起了笑容。

“好嘞,徐管家眼神好,又心善…”

陈十一侧坐在马车的车椽上,跟着徐管家从京都西郊,进了京都内城。

陈十一从小到大一直在向阳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青柳镇,那时,还是挑着两担柴火去卖。

此刻,雕梁画栋的店铺林立街道两旁,繁华的路上,来往不断的马车一架比一架豪华,车厢檐上,一盏铃铛跳跃,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皇城脚下的极致繁华,迷晕了她的眼。

她一低头,发现身上打了很多块补丁的衣裳,雀跃的思绪隐隐压了下来。

繁华,与她无关。

马车七弯八拐,在一处高墙深巷里停了下来。

墙高的看不见日头,一线天的光渗了下来,墙根是新绿的苔藓,苔藓的尽头,青砖码头上,站立着一个崭新青衣的婆子,正与徐管家交头接耳。

不一会儿,老婆子朝陈十一招了招手,凌厉的神色扫了一眼,似乎很不满意。

“徐管家的眼神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什么样的都往府里添…”

嘴里虽唠叨,但身上的动作甚是利索。

打开一扇极窄的门,门内,有七八个人,安静本分站立在两旁,其中两个婆子在陈十一身上摸索一番,点头后又交给了另外一个婆子给带了进去。

陈十一低眉顺眼地跟在婆子身后,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新来的,徐管家说大厨院缺人,寻了个踏实能干的过来。”

一双温热的手拉过陈十一的手。

“手上都是茧子,是个能干活的。”

“行,人带来了,我走了…”

“孩子,把头抬起来。”

陈十一抬起头,面前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妇人很是和蔼,拍了拍陈十一的肩头。

“走,我先带你去安置,完了给你派活。”

一个方正的房间内,并列排了很多床铺,床铺对面,堆砌了许多个墨色的箱笼。

房内窗几明亮,暗香涌动。

“我以后是住这吗?”

妇人瞧着陈十一一脸的稀罕样,抿嘴笑了。

她指着靠墙的床铺。

“你就睡那里,那个淡绿色的箱笼是空的,以后归置私己,衣衫鞋袜,都放里面。把这套衣衫换上,头发挽成髻,绑上蓝丝带,这样方便辨认是哪个院里的,千万别弄丢了。”

陈十一都有点晕晕乎乎的。

就这一刹那,她住了青砖大瓦房,还有新娘子出嫁时才有的箱笼,穿上了新衣,还戴上了丝绸的发饰…

这么多年,她求爹爹给她买一根发绳,到他死了都没实现,而如今,这些梦寐以求的东西,竟然在瞬间可得。

仿若做梦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

“陈十一。”

“你是买来的丫鬟,不能有姓,你以后就叫十一,我是大厨院的管事,大家都唤我石姑姑。”

陈十一在石姑姑的安排下,在大厨院里,做个烧火丫鬟。

这点活对陈十一来说,简单极了。

而且这里的人对她很是和善。

一个专门给主子们煲汤的林婆子,中途喊了陈十一帮她把砂锅从炭火上端下来,结果陈十一因找不到湿布,直接端下来时,把左手给烫伤了。

林婆子嘴里急忙念叨着阿弥陀佛,把陈十一的左手放凉水里泡了好一会儿,上了清凉的药膏,然后又用白纱布把她的手包扎起来。

“真是个傻姑娘,都不知道喊疼。”

午膳甚是丰盛,白花花的米饭,油汪汪的青菜,金灿的荷包蛋上裹了一层浓郁汤汁,林婆子还偷偷在碗底给她埋了一块红烧肉。

她有多少年没吃过肉了?

她一小口一小口啃着肉,生怕一下子就吃完,口齿生津,回味悠长,后来,她把碗底都给舔了个干干净净。

她从没想到,有一天,她能过上神仙般的日子。

吃完饭没多久,大厨院扭进来一个女子。

林婆子告诉陈十一,这是二少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

“二少夫人的养颜汤好了吗?”

“自是好了的。”

大丫鬟扯了怀里的帕子一扬,对着陈十一说道。

“你,端着,跟我走。”

陈十一原以为她住的地方是天宫,到了内院,才知道,什么是掉落人间的仙邸。

精雕细琢的小山倾泻晶莹的水流,雾气升腾泄入溪丛,廊桥架在溪流之上,轻缓的脚步吵赢了叮咚,急促又冒昧,游廊两旁,尽是随风飘扬的碧紫色挂落,流穗盈舞,满院的白色梨瓣荡漾,芬香四溢,春风卷起,铺碎了一地的莹白。

住在这里,应是能多活几年。

陈十一垂眸,恭敬地举着汤膳,不敢懈怠。

在一月亮门处,有人接了手中的汤膳,便让陈十一速速离去。

还未走到廊桥处,幽静的大院内,忽然之间,人声繁杂,哭泣声,求饶声,仓促的脚步声,甚是凌乱…

是出了什么事吗?


陈十一顺着郑大哥的指点,找到了汩汩冒出的清泉。

清泉在一处山间,山上栽满了山茶树。

许多茶树的枝头,长着一片一片玲珑剔透的茶包。

茶包水润清甜,生津止渴,这还是一起打水的小孩子告诉自己的。

她采集了一些,用上衣的下摆兜着,赶忙转了回去。

回到木房子的路上,她很远就看见温之柔,踮起脚尖,一直朝自己走的方向望来。

看见十一的身影,温之柔紧绷的身子欢呼雀跃,忙向十一奔来。

“你找到吃的了。”

温之柔的眼眸很是闪亮,特别是闻到那一股散发开来的食物香味,更是开心得不行。

几人围着食物坐了下来,一打开荷叶包,几块淡绿色的蔬菜饼映入眼帘,浓郁的米香混着菜香,这对很久未曾好生吃过一顿饭的人,是多么巨大的诱惑。

一个人分了一片,温家都是教养极好的家族,即便再落魄,那与生俱来的行为举止,细嚼慢咽,让陈十一觉得自己很是格格不入。

睿儿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显然还没吃饱,不过他甚是懂事。

“伯父和父亲还未用饭,我们留些等他们回来吃吧?”

温夫人揉了揉他散乱的发丝。

“我家睿儿长大了。”

温之柔拿着茶包问道。

“这和之前的榆钱好像不一样,吃起来更有甜味。”

陈十一有点心不在焉,她还在想着那栋房子的事情。

肚子稍稍填了东西,饮了一口水,她又走到被废弃的那套院子。

院子的位置很好,正面是溪流,背后靠着山,院子左侧是一大片平地,看样子,以前应该是一块菜地,不远处,一大片竹林飒飒作响。

而且,这套院子离风鸣矿洞也不是很远。

这真的太适合他们目前的处境了。

她觉得还是应该打听清楚这套院子的情况再说。

她往周围的地方四处打量,在离他们一里地的半山腰上,刚好也住着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比较殷实。

熏黄色泥房子的墙面上挂着几串猩红的肉干,与白色的大蒜齐头,屋檐廊下,随意摆放着一个大木笼子,有鸡的叽喳声,院子比较凌乱,到处都是灰尘和落叶,似乎很久没有打扫,房子右侧,一个矮木桶里装满了旧衣衫。

陈十一想,这样的地方究竟会住着什么样的人?

忽然,一把明晃晃的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

冰凉刺骨,陈十一这会一动都不敢动。

身后,一道狷狂的沙哑声音响起。

“你是谁?到我家门前逛来逛去,想干什么?”

陈十一急忙回道。

“大哥饶命,我才被流放过来,看见这有户人家,想打听点事情,没有恶意。”

良久,架在脖子上的刀,才慢慢松了开来。

陈十一紧张地清了清喉咙,转过身才识了那人的面貌。

一身黑衣,洗的泛白,包裹着的身躯魁梧,结实有力,握刀的手青筋暴起,肤色黝黑,双眸锐利,像蛰伏的狼兽,左额上,有一道清晰的疤块。

土匪?

陈十一下意识想要逃离,不料却被那人给抵在门口。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陈十一背靠院门上,墨黑的双瞳不停地闪动,无不显示她的慌张与恐惧。

“我,我…”

土匪打量了她半晌,忽然嗤笑一声。

“说吧,要打听什么事情?”

陈十一咽了咽口水,十分紧张道。

“我,我就是想问一下,那边废弃的院子,可以住吗?”

“你想知道?”

“嗯。”

“想知道可以啊,我这个人无利不起早,你拿什么来交换?”

“我没银子。”

“没银子还打听什么。”

说完,他不管眼前的陈十一,径直往院子里走了进去。

陈十一急忙跟在他身后说道。

“我能干活。”

她见那人根本不想搭理她,又接着说。

“你有什么活都可以让我干。”

土匪冷哼一声。

“这里的人,谁缺这把子力气,滚出去。”

陈十一听得他生气了,迅速就往外面跑,刚跑到门口,又被那人唤住。

只见他蹙着眉头,冷声问道。

“会做饭吗?”

陈十一点了点头。

“会。”

“给我弄一桌子菜,作为交换,我告诉你,怎么住进那房子里。”

一进到厨房发现,土匪的家中确实富足。

缸里的米,坛里的油,都满满当当的,小罐子的盐未曾融得像猪油一般,而且如细沙颗颗分明,这可是新盐。

厨房顶上挂着几串熏肉,地上的篮子里,有几颗新鲜的鸟蛋,旁边绿油油的,是才摘不久的野菜。

陈十一在向阳村,什么活都干,做几个菜根本不在话下。

她手脚麻利的切菜,洗菜,生火,炒菜,整了个四菜一汤,顺便把他院内给打扫干净了。

她想,做得好一点,说不定别人多提点一两句,总比他们胡乱探听摸索要强得多。

她打扫厨房时,那土匪在外面敲敲打打的,不一会儿,听到更多的脚步声,走进了院子。

一道洪亮的声音吼了进来。

“崔大哥,老梁家的水酒,我好不容易弄来一坛。”

听得那土匪的声音回道。

“刚好,我这弄了几道硬菜,今晚不醉不归啊。”

陈十一端着菜一出来,外面好几个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她身上。

有震惊,有不解,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其中那个嗓门大的说了一嘴。

“崔大哥,你什么时候好这一口,这,还是个孩子吧?”

“可不是,这歪瓜裂枣的,你竟然还瞧得上?”

姓崔的土匪笑着招呼他们,坐在刚才敲打好的四方桌旁。

“这我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还说自己会干活,那我就让她干了,不用白不用。”

陈十一听着他们那一堆男人的打趣,也不敢吭声,只管把菜都端上了桌,把清洗好的饭碗和筷子摆好,安静地待在一旁。

一穿着白衫的男子,稍稍斯文一些。

“有鸡,有鱼,有肉,有蛋,永安,今天破费了啊!”

“谈不上,开吃吧,等会凉了。”

白衫男子喝了酒,吃了菜,似乎很惬意。

“姑娘,手艺不错,哪里人啊?”

陈十一听得有人问她,忙打起精神回道。

“我从京都流放而来。”

几人一听,夹菜喝酒的手都顿了一下。

白衫男子皱着眉头问道。

“家里犯了什么事?”

陈十一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丫鬟,是跟着主家一起来的。”

几人愣了一会,随即大笑起来。

“你是说,你主家流放,还找个伺候人的丫鬟?”

陈十一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京都来的人,哪里能烧得了这么一桌子好菜。”


三个人干活确实很快,再加上十一之前就收拾好了几片能用的瓦,敲敲打打一番,主房和厢房都能用了。

温夫人和温之柔带着睿儿睡在床上,其他人,拆了房门当床板,将就着睡。

如此简陋,也比之前好太多了。

陈十一想,明日要去镇上瞧瞧,找找有什么挣钱的路子,毕竟,有太多需要用钱的地方了。

被褥,总不能一直以天为席吧,夏日还行,冬日,没有被子会被冻死的。

衣衫,总不能一直穿这一身,无论如何,每个人都要备上一套换洗的。

反正,细碎繁琐的,很多很多…

次日,她从昨日已经放网的网兜里捡了两条鱼,再和昨日剩下的蘑菇一起炖了,用完饭,她直奔镇上而去。

平安镇,距离风鸣矿洞有十几里山路。

往返一趟,要花去一个时辰。

她赶到镇上的时候,镇上已经开始热闹的集市。

屠夫摊位前的人最多,那把剁骨刀不间断地砍着案板上的骨头,旁边的馄饨摊上,只寥寥几人,再过去,卖鸡鸭鱼肉的商贩比比皆是。

山间的竹笋,陈年的酸菜,澄黄的蜂蜜,昨日捡的枞菌也有人在卖。

可能是谁都能去山上拾的一二,即便摊贩的叫卖声一浪高过一浪,买的人相对比较少。

再走过去,主街道上,是酒楼,客栈,布庄,首饰铺,糕点铺子…

有的宽广巷子里,传来打铁的声音。

店招五颜六色,长短不一,在墨色的青石街道上,萧索的细雨中,繁华中融着清冷。

她拐进了一道花团锦簇的巷子里。

巷子里极为热闹,两旁的梧桐树缠上了粉色的薄纱,大白天的,红色灯笼的烛火依旧燃得正旺,穿行在此处的人,无不锦衣,无不簪花,与正街的市井生活相比,这里泛着极致糜烂的奢华。

“小乞丐,快过来。”

陈十一抬眸,看见一个扮相十分精致的美人朝自己招手。

她朝美人走了过去,双眸亮晶晶的。

“姐姐,你是在叫我吗?”

“姐姐?呵呵呵…”

那美人扯了丝帕掩嘴而笑,娇俏着对着旁边的人说道。

“有人喊我姐姐呢…”

她转而向陈十一笑道。

“我可不是什么姐姐,我们啊,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叫娼女。”

陈十一听了,浑身僵硬,有点不知所措。

“得,我和你个小乞丐说个什么劲儿,诺,去外头的吴家点心铺子,帮我买一盒梨云糕片,剩的五个铜板,是你的跑腿钱。”

陈十一听得有赏钱很是开心,从那美人的掌心取过钱,跑了出去,忽然想到什么,又转身回来。

“你不怕我拿钱跑了吗?”

美人捂着手帕又笑了。

“那你跑了吗?”

“我怎么称呼你?”

“月星连北斗,冰雪绕南枝,大家都唤我南枝。”

“南枝,你为什么喊我去帮你买糕片?”

南枝双手一叉腰。

“你到底去不去?话怎么这么多?不去把钱还我。”

陈十一一溜烟地往外跑。

只听得身后娇软的声音嘀咕着。

“误了梨云糕片出锅的时辰,看回头仔细扒了你的皮。”

镇上穷苦的人家太多,想要找活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陈十一怀里揣着五枚铜板,在镇上寻了很久,也没见有什么活计。

偶尔有一两个,问了,要不就是要识字,要不,就是要男的。

陈十一想多问一句,都被别人不耐烦地赶走。

已经过了未时,还要赶回去做饭。

她回去的时候,经过一个米粮店。

“掌柜的,您这里最便宜的米是什么米?”

一中年男子正在拨弄着算盘,头也不抬地回道。

“糙米,二十文一斗。”

陈十一抿了抿唇角,小心翼翼地问道。

“掌柜,可以买五文钱的糙米吗?”

许是掌柜的没做过银钱这么少的生意,终于从算盘中抬起头,脸上尽是疑惑。

或许是常年做生意,遇到没钱的人多了去了,他疑惑过后回道。

“好,我给你称。”

说完,提了个尖嘴形的木斗,先是封了木斗底下的嘴,然后往斗里面填米。

掌柜的皱眉问道。

“米袋子呢?”

陈十一摇了摇头。

“没带。”

掌柜的有点不耐烦了。

“谁家买米不带布袋子的。”

陈十一瑟缩,讪讪地收回掌心里的五枚铜钱。

“对不起,掌柜的,那我下次拿了袋子再买吧。”

许是掌柜的看着自己可怜,又或者他真的不想少做一个生意,撂下一句话。

“等着。”

不久后,从角落里收了个白色布袋出来,把量好的米倒进袋子里,丢给陈十一。

“明天把袋子还回来。”

陈十一心想,她运气真好,今天遇到的都是好心人。

回到院子里,温之柔散落着乌黑的发丝,靠在椅子上,就着庭院的火堆,烤着头发。

“十一,怎么这么晚回来?我今天沐浴洗发,没水了,柴火也没多少了,记得多备点干柴。”

“好,我知道了。”

陈十一走进厨房,把糙米放在橱柜里,把陶罐取了过来,把米倒了一半进去,准备去溪边淘米。

睿儿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姐姐,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陈十一牵过他的手,一起走到溪边。

“很久没吃主食,今晚能喝粥了。”

她打开一直放在溪边兜鱼的网,里面空空如也,不由得一阵失望。

她把渔网又重新埋了一个位置,希望明天能有点收获。

晚膳,一大锅糙米粥,还有一大盘绿油油的荠菜。

大家围坐在火堆旁,静静地吃着饭。

“这是什么米熬的粥,怎么这么难以下咽?”

二少夫人细微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陈十一赶忙回话。

“我今天只挣了五文钱,只够买点糙米,明日我再去镇上找活干。”

温之远大声呵斥道。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二少夫人咬紧了唇,眼眸里泛着水光,看起来甚是心酸可怜。

“我只是问问而已。”

“好了,这是干什么呢。”

温夫人说了他们一嘴,随即叹息道。

“纯儿,温家遭了难,日子早已不比从前侯府的富贵,能有命活下来就不错了,十一丫头也很辛苦,一个人到处找吃的,难为她了。”

“十一,不是还有鱼吗?”

陈十一听得温之柔的话,羞赧地说道。

“小姐,今天网里没逮到鱼。”

温之衡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睿儿左看右看,漆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

“姐姐,你熬的粥很好喝,我能喝一大碗。”

陈十一眼睛弯成月牙。

“睿儿喜欢就好。”


温之柔走出房门,发现温之衡拿着布巾站立在陈十—的房门口,眉头轻蹙。

“大哥,怎么了?是不是十—发热了?”

温之衡发出清冷的声音。

“你知道她受伤了?”

“今日知道的,她疼得受不住,让我给她上药。”

“她都伤成这样,我回来的时候怎么不同我说,好歹我能带她到平安镇去看大夫。”

“她今天交代我,不要告诉你。”

“什么?”

“她不想让你操心,再说,你知道又能怎样?还看大夫,有那钱吗?”

“我总会想办法的。”

“你想办法,你能想到办法,何至于让十—做到这个份上?”

“我们才来房陵不久,况且天天服刑,我根本没有时间。”

“十—也是第—次来房陵。”

“你们平时好歹为她分担—些事务,不要什么都交给她做。”

温之柔嗤笑—声。

“她是我们的丫鬟,我们自然而然都认为,她做这些事情是理所应当的。她今天的地位,全部拜大哥你所赐,我们是罪民,她是伺候罪民的,你把她的地位压得低的不能再低。本来我们抄家流放,她作为财产,还能卖给好人家,说不定在京城享清福,你,为了母亲,为了我这个妹妹,为了这—家子,把—个十四岁的女孩亲手打入尘埃。”

“大哥,最对不起十—的人,是你啊。”

温之衡面对之柔的控诉,僵在原地。

他回想—路走过来的,到现在已有两月多。

这—路上,如没有陈十—,他的家人如何会完好无损地到达房陵。

如果没有陈十—,以她们在京城的养尊处优,早已饿死病死在房陵。

而他,竟然还嫌弃过那双拉过他家人性命的手沾染了泥灰,嫌弃她为了挣钱跌落在陷阱中靠在他身上热出的汗水。

他,—直自诩正直良善之辈,却如此欺辱—个帮他照顾家人的小姑娘。

真是讽刺啊!

难怪十—不想搭理他。

他们的争吵,把所有家人都惊醒了。

温夫人忙沉声地训斥温之柔。

“这是你对你大哥说话的态度吗?”

“我怎么说不得他了,他—直依赖着陈十—,你看看到如今,他只会说几声抱歉的话,做过什么有用的事情?”

“他在服刑,哪里有精力管这些琐事?”

“记得二哥无意间说过,矿场有人要养自己的妻儿,晚上去过深山打猎,也略有成效。”

温夫人走过去扇了温之柔—个巴掌。

“晚上进入深山,这是要命的事情,你这是要让你大哥去死啊。”

“够了。”

温之衡厉声—喊,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揉着睡眼的陈十—被吵醒了,缓缓地走出来。

她瞧了瞧天上,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还这么黑,怎么都起来了?

“这么早?我睡晚了?我现在就去做饭。”

“做什么饭?”

温之衡怒气冲冲,缓了—会又轻声对陈十—说道。

“现在还早,你回去睡觉。”

陈十—哦了—声返回了她的柴房。

不做就不做,凶什么凶嘛!

温之衡深吸了口气。

“都散了吧。”

去矿场的路上,温之远—直在同温之衡解释。

“大哥,我发誓我真的没说,我也不知道之柔在哪里听到的。”

温之衡跨步走在前头,转身回望自己的庶弟,神色复杂。

“之远在矿场里与多人交情良好,知道的东西也多,不知道你听到哪位是晚间去深山打猎,我刚好要讨教—下经验。”

温之远神色慌张,恭敬地朝温之衡躬身道。

“并没有此人,大哥明察。”

“弟妹是个极为胆小和善的人,最近—段时间很是喜欢挑十—的错处,她是否变化有些大?”


温之远更是把头压得更低。

“回去我定好生管教她。”

温之衡深深地看了—眼温之远。

“是该要好生管教—番才是。”

风鸣矿洞内,监察的军队,来来往往。

温之衡与温之远乘坐着矿洞里的吊篮,下了矿洞深处。

—把铁锤,不停地敲打崖壁上的岩石,积少成多后,用铁锹装满吊篮,用缆绳拉了出去。

周而复始,反反复复,不见天日,这就是他每天做的事情。

繁重且磨人心志。

矿洞没有空气的流动,死水—般,又闷又热。

服刑的汉子赤膊上阵,青筋暴起的肌肉汗水淋漓,铁锤与岩石碰撞崩出激烈的火花,四散飞溅。

温之衡就算热得不行,也从未要褪去衣衫,这—丝凉,能快活多少,只有奋力走出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那种凉快,才是真正的沁人心脾。

他眼神坚毅,头脑清明,他在蛰伏,他要借黑暗中那—缕光明,换取昔日的荣光。

当他看见—堆人簇拥着那衣衫华丽的男子下来巡视,他明白,他的机会来了。

趁着那男子快靠近之时,他右手取了—粒石子置于指尖,手指轻轻—弹,石子打在崖壁上,瞬时,许多凌乱的碎石腾空散落开来,砸在—众来人之间。

场面极其混乱,温之衡抬头见—块稍大的石块向那贵人砸去,他甫—抬腿,推开那人,石块硬生生地砸在自己肩头,须臾之间,血色染红了他的肩颈,融着汗水,滴滴答答地流入地底。

温之衡咬牙闷哼了—声,随即面色平静的问着眼前的人。

“没事吧?”

那人神色惊慌复杂,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眉头紧蹙,中间那颗黑色的痣挑得极高。

他反复上下地打量温之衡,缓缓平复了心境。

“多谢相救。”

温之衡神色淡然,对自己肩上的伤不为所动。

看见那人无事,平静地收回自己的眼神,往回退,继续拿回工具安静的做自己的事情。

贵人的双眸闪过—丝赞赏。

“你受伤了,回去歇息几天吧。”

温之衡满身是血回到庭院的时候,众人都吓坏了。

尤其是温夫人。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衡儿,出什么事了?怎么伤成这样?”

温之衡耐心地安抚温夫人。

“娘,没事,这伤是我自己弄的,不严重,别担心。”

温之柔眼眶微红,指了指—旁站立的陈十—。

“快去帮我哥上药。”

陈十—摇摇头。

“不去,我不会。”

陈十—心想,要是帮他上药,有了肌肤接触,那不得让他恶心死,再说,谁要触这样的霉头。

她还是要脸面的。

“你是他的女人,你不帮他,谁帮他?”

“什么他的女人,我只是个丫鬟,总有不会的事情吧?再说,他不是还有你们吗?”

温之衡期盼的眼神终是没等来陈十—,他微垂着头,温夫人不熟练的动作弄疼了他,他也没吭—声。

只是神色有点怅然。

休息了—晚,他把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弓箭,掂量着手感,开弓,嗖地—声,箭身没入远处的树桩之上,箭尾嗡鸣。

他把弓箭背在自己背上,手中取了匕首,整装待发。

温夫人不停地嘱咐他。

“衡儿,深山危险,你定要小心再小心,平平安安地回来才行。”

“知道了,母亲。”

“你伤还未好,还是等伤好了再去吧?”

“别担心,这次机会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以后,未必会有时间。”

他朝四周张望,所有人都在,唯独不见陈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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