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枝烟吧。”
黄丽向我伸手。
我递给她一枝烟,替她打火点燃,她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看起来也是个老烟枪了。
闭起眼睛,她沉默了一下,突然间问道,“你还想继续听下去吗?可能,会让你更痛苦。”
“我现在这样,你觉得还有更痛苦的余地了吗?”
我凄凉地笑道。
黄丽点了点头,张开两条腿搁在了茶几上,两眼望向了天花板,喃喃地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大部分都是女人,还都是年轻的、有些姿色的女人。知道为什么吗?”
不待我回答,黄丽惨然一笑,“因为工作需要嘛。”
她望着我,“你知道卖药或者卖医疗器械,靠的是什么?”
“行贿……还有……”
其实我已经隐约地知道了答案,但这让我的心一阵抽痛,我回答不下去了。
别怪我后知后觉,那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想像过,小婉那样纯朴纯洁的女孩子会做那种肮脏的事情。
“对于男医代,行贿的方式自然有很多种。但对于女医代,只有两种,钱和身体。”
黄丽的话将我的心狠狠地戳了个透明的窟窿,鲜血淋漓!
可是她接下来的话,却更加残忍,让我痛不欲生!
“现在药厂很多,竞争很激烈,毕竟,你所生产的药,其他的药厂也有生产。你能给到的价格与回扣,其他的医药公司也能给到。
在这种情况下,做为我们这些医代,能拼的只有时间和身体,甚至是要做到随叫随到。
有时候,客户深夜叫你去谈合作的事情,你能做的就是揣上毓婷马上赶到,然后,做。我们管这个叫做夜访。
还有些时候,大白天在客户的工位上就直接啪,啪完就签字。
我入行五年,认识过两百多个客户,都是男的。
我很累,呵呵,我也很脏。”
黄丽吐出口烟去自嘲地笑道,只不过她笑得有些凄凉。
“那只是你,只是你们其中的一部分人,我不相信,那是全部!”
我几乎是从牙缝儿里逼出了这句话来。
我不相信温婉是那种人,我他玛不相信!!!
“你不相信?呵呵,那温婉买房子的钱是怎么来的?那可是将近五十万!”
黄丽嘲讽地一笑道。
“黄丽!”我怒吼一声,“豁”地一下站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无论温婉做过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人死为大,请你尊重她,也请尊重你自己。”
“如果我说,这是她让我说给你听的呢?”
黄丽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道。
“她,让你说给我听的?”
我头晕了一下,跌坐在沙发里,喃喃地问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想思考这个问题,希望你自己去想清楚吧。”
黄丽摇了摇头道。
随后,她叹了口气,“接下来,我要说小婉的事情了,你可以选择不听。”
我死死地握着拳,不停地深呼吸着,好半晌,才从肺里吐出一口浊气去,缓缓地点头,“你说!”
“好。”黄丽点了点头,继续道,“小婉是个纯洁又善良的孩子,她不应该坠入这个烂泥潭中。
可是没办法,她家里有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子得了白血病,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死。
而她大学刚刚毕业的时候,一个医药营销专业的毕业生,上哪里那么好找工作?尤其还是一份能给她侄子看得病的高薪工作?
就这样,她入了行。”
黄丽弹了弹烟灰,叹息道。
“当时我曾经劝过她,别干这一行了,这一行太脏,她说,她没办法,必须要有这份工作。
我清楚地记得,她用自己的第一次换来了一个大单之后,抱着我嚎啕大哭,她说,从那时起,她就没有未来了。”
黄丽说到这里,已经鼻塞了,眼泪再一次流出眼眶。
我感觉,她不只是在说小婉,好像也是在说她自己。
只是,温婉为了侄子的命,她又为了什么?
说到这里,黄丽停顿了一下,擦了擦眼泪,转头望向了我,“不说这些了,简单些吧,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吧。你还要听吗?”
我的心剧烈地抽搐着,最后,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我必须要弄清楚,小婉为什么那般绝然地选择了惨烈的死亡。
无论如何,我要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黄丽点了点头,继续道,“你刚走后的第二天,一个客户在某天要小婉去谈合作……你懂的。
小婉去了,然后,等着她的,不是一个客户,是……三个,因为那个无耻的老浑蛋又约来了两个所谓的,朋友。
这个单子提成很大,变通地通过药品集采,一次性就能决定直接进好多药去进行所谓什么的支援边远山区,做好了能有二十万。这二十万加上你手里的二十几万,就够首付了。并且,后续还有每个月出药的提成。
小婉想逃,可如果她逃了,这二十万就会飞了。
所以……”
“够了,不要再说了!!!”
我狂吼一声站了起来!
三个……同时……
我的心炸成了一千万片!
让我死吧!
让我也去死吧!!
再不然,就把我的心掏出来剁碎了扔掉吧!!!
“不,我要说,因为这是小婉要我说的,我必须要完成对她的承诺!”
黄丽却是摇头,坚定地说道。
“不要说了,我求你了……”
我抱着头,狼一般的狂嚎。
就算有老张的加持,可这椎心刺骨的痛还完全击穿了我的心脏,我痛得无法呼吸。
小婉,怎么可以是这样的人,她不是,她不应该是!!
“其实,她当时要逃走的,不想干了,可是,那群天杀的,居然强行摁住了她,她挣扎不过,无法逃掉,最后,只能认命了!
当然,单子最终也做成了,却是在强行中……做成的!
这二十万,要是再加上你的二十万,距离购买你们结婚的新房应该就差不多了,只要再努力一下,这个目标就能实现了。
我记得,事后小婉抱着我又哭又笑,她说,只要买了这个房子,只要她能和你结婚,她就不干了,然后,找一份其他的职业,就算是去摆路边摊,她也要做人。
可是家里人突然间传来了消息,说侄子的病突然间恶化,需要马上住院抢救,还要十五万块钱。
一边是你和小婉憧憬的未来,一边是小婉的亲人即将离世。
那天晚上,她大醉了一场,哭着对我说,姐,为什么想做一回人就这么难?”
黄丽说到这里,眼中再次流出泪来,擦了擦眼睛,她又再向我要了一枝烟,打火点着。
“可她依旧还有五十万,那笔钱,又是哪来的?”
我沉默了好久,嘶哑着声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