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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版小说重生后,公主脚踢渣男前夫by秦惜乔泯之

九方千阙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一时之间,秦惜倒是没那么讨厌他了。她见过他为她一夜白头,如今,又一句话,将休书变成放妻书,也算是顾全了她的颜面。“我没有意见,有劳……相爷。”最后这两个字,她第一次叫,甚是生疏。帐外,乔泯之道:“既是和离,无需仓促离开,此时已近黄昏,且慢慢收拾,明早有马车在门外候着。”他也不知是在对萱草吩咐,还是跟秦惜说的。秦惜没吭声,萱草感激涕零地替自家姑娘谢过了。乔泯之打发了司琴,便也回去前面与永定公主拜堂去了。从始至终,两人毫无交集,形同陌路。远处,喜庆的鼓乐愈盛。“萱草,备水,我想沐浴。”秦惜忽然道。萱草赶紧道:“姑娘,您正病着,不能随便沐浴啊,万一着了凉,又要添重病情了。”秦惜笑笑,“没关系,你去弄些炭盆来,将屋里烧暖就好。今日新生,是喜...

主角:秦惜乔泯之   更新:2024-12-11 10: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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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秦惜乔泯之的其他类型小说《完结版小说重生后,公主脚踢渣男前夫by秦惜乔泯之》,由网络作家“九方千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时之间,秦惜倒是没那么讨厌他了。她见过他为她一夜白头,如今,又一句话,将休书变成放妻书,也算是顾全了她的颜面。“我没有意见,有劳……相爷。”最后这两个字,她第一次叫,甚是生疏。帐外,乔泯之道:“既是和离,无需仓促离开,此时已近黄昏,且慢慢收拾,明早有马车在门外候着。”他也不知是在对萱草吩咐,还是跟秦惜说的。秦惜没吭声,萱草感激涕零地替自家姑娘谢过了。乔泯之打发了司琴,便也回去前面与永定公主拜堂去了。从始至终,两人毫无交集,形同陌路。远处,喜庆的鼓乐愈盛。“萱草,备水,我想沐浴。”秦惜忽然道。萱草赶紧道:“姑娘,您正病着,不能随便沐浴啊,万一着了凉,又要添重病情了。”秦惜笑笑,“没关系,你去弄些炭盆来,将屋里烧暖就好。今日新生,是喜...

《完结版小说重生后,公主脚踢渣男前夫by秦惜乔泯之》精彩片段


一时之间,秦惜倒是没那么讨厌他了。

她见过他为她一夜白头,如今,又一句话,将休书变成放妻书,也算是顾全了她的颜面。

“我没有意见,有劳……相爷。”

最后这两个字,她第一次叫,甚是生疏。

帐外,乔泯之道:“既是和离,无需仓促离开,此时已近黄昏,且慢慢收拾,明早有马车在门外候着。”

他也不知是在对萱草吩咐,还是跟秦惜说的。

秦惜没吭声,萱草感激涕零地替自家姑娘谢过了。

乔泯之打发了司琴,便也回去前面与永定公主拜堂去了。

从始至终,两人毫无交集,形同陌路。

远处,喜庆的鼓乐愈盛。

“萱草,备水,我想沐浴。”秦惜忽然道。

萱草赶紧道:“姑娘,您正病着,不能随便沐浴啊,万一着了凉,又要添重病情了。”

秦惜笑笑,“没关系,你去弄些炭盆来,将屋里烧暖就好。今日新生,是喜事,该当沐浴更衣,洗去晦气。明天我们就走了,与这里的一切,一刀两断。”

萱草见姑娘心如死灰这么久,今日和离,居然忽然有了心气儿,也跟着立刻精神起来,“好!奴婢这就去!”

她去忙的空档,秦惜目光环视住了五年的这间屋子。

屋里全是从前北雍皇宫里出来的好东西。

那妆台,甚至还是她少女时用过的,是即便晟朝当今的皇后,也不曾拥有过的好东西。

可是,她没一样看得上。

若说好,乔泯之算是对她好的。

不管怎么吵架,都从来不打她,不骂她,不但给她正妻该有的一切,甚至还时常为她寻来这些故国流散民间的东西。

甚至,还给她精心挑了个忠心可靠的婢女陪着。

只是,这房里,没有半点他生活过的痕迹。

夫妻五年,相看两相厌,除了每个月仅有的几次例行公事,其他全无交集。

他们俩若说心意相通,那便只有在谈及每个月少得可怜的房事时,才会只需只言片语,便心意相通。

而这相通的内容,也不过是互相嫌弃罢了。

她嫌他像个变态。

他嫌她像条死鱼。

他们之间,唯一亲近过的日子,是她怀孕的头几个月。

也曾小意温柔,依偎在一起,赏过荷花,看过星星,说过几句相互关心的体己话。

可后来,孩子忽然没了,落下来的,是个刚刚成形的男胎。

秦惜血崩,险险捡回一条命,身子也彻底垮了,更是心灰意冷,除了用药吊着命,便是终日昏睡,不想见任何人。

从那以后,乔泯之便鲜少来后院了。

秦惜正想着,又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咳,直到咳得精疲力尽。

沐浴过后,萱草窸窸窣窣地小声儿收拾东西,秦惜喝过药,又在舌下压了参片,沉沉睡去。

……

夜深,前院喜宴的喧嚣渐散了。

秦惜体弱,一向浅眠,半宿被吵得睡不踏实。

此时好不容易安生了,又突然一阵剧烈咳嗽。

咳得太厉害,整个人身子都蜷成一团,随着胸腔,阵阵抽搐。

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她背上。

秦惜还在咳着呢,被吓得魂都差飞出去。

回头,昏暗中这才发现,乔泯之居然躺在她身边。

他迎娶公主的新婚之夜,跑到她床上来做什么?

秦惜被这一吓,还来不及说话,只咳得更厉害,连口气都不给歇的。

乔泯之没伺候过人,也不知该怎么帮她。

他赶紧伸手帮她拍背,可劲儿又可能是大了,秦惜被拍得更咳得难受。

她整个人蜷缩着伏在床上,痛苦极了,又想推开他。

两人手忙脚乱。

“姑娘,姑娘,水来了!”

萱草听见声音,匆忙从外间端了温水进来。

来不及掌灯,直接掀了帘子。

刚好撞见乔泯之也在,好家伙,吓一跳。

“大大大大……人?”

这一阵咳嗽,总算被安抚过去。

屋子里的灯被点亮。

乔泯之还穿着喜服,一身的酒气,颈下的交领被随意扯开,显然之前是热得有些烦躁。

他坐在桌边,喝了两杯凉茶,看着萱草服侍秦惜喝过水,又服侍她在纱帐后将被汗湿了的衣衫换了,从始至终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更不回避。

瘦成这样,怕不是一掰就碎了。

瘦成这样,那俩都没瘦……

秦惜倒是不怕他看,却不想给他看,背过身去,在帐中给萱草丢了个眼色。

她现在还在跟乔泯之冷着呢,谁先说话算谁输。

萱草没辙,只好上前,“大人,今晚是您与公主殿下的洞房……”

她话没说完,小心抬头间,就对上乔泯之带着醉意,却清冷如三九天冰棱的眸子。

后面的话,就死都不敢说了。

“出去。”乔泯之冷冷丢了两个字。

萱草赶紧低着头出去了。

大人虽然一向谈吐温和,举止文雅,从不打骂下人,可她曾亲眼见过他某日与姑娘吵架后暴怒,路过角门,一脚踢死了条半人高的护院大黑狗。

难怪府里的狗,不管平日里多凶,见了大人,都夹着尾巴哼哼。

这种事,萱草向来不敢跟姑娘讲,怕吓着她,跟大人的感情该更不好了。

屋里,重新关了门,熄了灯。

两重纱帐被掀开,乔泯之又回来了。

秦惜依然不想跟他说话。

一来,冷习惯了。

二来,他们俩现在已经和离了,说什么?

说新任相爷,半夜三更,你不该在这儿爬前妻的床,而是该去陪自己的新娘?

他又不是不懂人理的畜生。

他什么都懂,还偏要这么干,秦惜说几句话,也阻止不了。

她以前就从来不过问他的事,现在和离了,更加不管。

秦惜索性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地方。

乔泯之躺下,与她挤了同一只枕头。

他不在她房里住,以前偶尔若是来了,也是临时叫萱草准备,秦惜的床上,向来不备他的枕头。

嫌碍事。

于是,这会儿,就只能两人挤一个。

秦惜嫌他身上的酒味儿,转身侧过身去,背对他。

结果,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又把她的被子拉过去一半。

两人在被子里,蜷在一起。

秦惜:……

行吧。

她身子弱,已经很疲惫了,只想早点睡过去,明早好有精神离府。

可是,脑后近在咫尺的呼吸,却一声一声,越来越沉重。

他要干什么,她太知道了。

秦惜身子都紧了。

乔泯之的手,从被子底下穿过她的腰。

这是他惯用的邀请和试探。

她若愿意,就会转过身来面对他,任他拥吻。

若不愿意,就继续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秦惜受不了了,摘去他的手,“相爷,你我已经和离,此生两讫。明日一别,永不相见。”

这一波沉默,算她输。

左右不过是最后再吵嘴斗架一回,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谁知,他的手,又捞住她的肩膀,在她耳后低低地哑着满是醉意的嗓子道:

“央央,最后再给我一次,好不好?”


姜雪娘见不管用,又看青虹。

青虹又用他们惯用的手语一阵比划了八个字: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姜雪娘使劲儿想了一会儿,这才又道:“哎呀~~~!内个~~~,我就说,追逐女人呢,不要怕被拒绝,不要怕失败。女人说要走呢,都是想要被挽留。女人说不要呢,就是还要。总之,女人越是拒绝呢,男人就越要努力!”

乔泯之这次终于理她了,“她以什么身份跟你出去?”

姜雪娘将帕子妖娆一甩,“这个就不用主人你操心啦,早就想好了,包在我身上!”

说着,端了一下她的胸,“这个月发了工钱,我要告假两天,窝里有事。”

乔泯之:“准了。”

-

次日黄昏。

楚藏弓手里拿着一张密报。

“皇上,您让卑职再查的关于乔相的一切,都在这里了。”

楚藏弓看着那寥寥几行字的密报,眉间深锁,突然猛敲书案:

“他一个大活人,入京为官之前,活了二十年,就这?就这???这些东西,与五年前你们给朕呈上来的有什么区别?朕让你们再查!再查!再查!听没听懂!!!滚!”

下面的人连滚带爬的退下了。

楚藏弓余怒未消,再看那张纸,气都不打一处来。

出身贫寒,用功读书,中举,入仕。

没了。

一切都平平无奇。

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当初的他有何能耐,可以只用五年便一步登天!

偏偏现在在朝中,再无旁人可替代乔泯之,楚藏弓对他是既十分倚重,又十分忌惮。

而一心想要掌控朝野的罗氏外戚,居然也出乎意料地对这个人无话可说,将相国这个位置,心甘情愿地让给他坐。

楚藏弓一向多疑,偏偏又信了这个人这么久。

若不是珂儿又回来胡闹,说起惜惜与乔泯之互赠吃食,暗通款曲之事,他到现在还以为,他是个谨小慎微,一心向上爬的好狗!

所以,这五年,他从乔泯之府中埋的那些暗线,全都早就被洗了。

他们只会报回来乔泯之想让他知道的事!

盯着那张纸许久,忽然对外面道:“来人。”

刚刚滚出去的人,又滚了回来。

“乔泯之少时读书,可有旧日同窗?给朕带来。”

“回陛下,乔相家境贫寒,少时没钱上学堂。”

“自己考的?”楚藏弓嘀咕了一声,“那可有同乡旧识?”

“回陛下,他家乡十里八乡的十四座大小村落,四年前一场瘟疫,全死光了。”

死无对证……

楚藏弓忽然气的有点想笑。

“乔泯之,乔泯之……!”

他想起,当年第一次在翰林院见他时,曾问他名字是哪几个字。

他跪伏于地,恭谨用一口标准的浩京官话回答:“泯之,乃一笑恩仇泯之之意。”

“哼。”楚藏弓冷笑。

本事挺大啊,嗯?

倘若那十四座村子的几千人,都是被人灭了口。

你不该叫乔泯之,而该叫乔泯知!泯灭良知的知!

楚藏弓使劲晃了晃脖子,居然用了五年才发现蛛丝马迹。

他有意思,朕喜欢!

这时,太监进来,小心翼翼夹着嗓子道:“皇上,虞妃娘娘想问,您说今晚微服,带她出去,共赏花灯,与民同乐,还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君无戏言。”

今天是十五,按说,楚藏弓该宿在皇后宫中。

但是,他偏要这个时候陪爱妃出宫赏灯,通宵达旦!

没多会儿,皇后罗献珠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微服出宫,与民同乐?”

恐怕他是又想去默园寻刺激吧?

“更衣,出宫。”

罗献珠就不信了,这次还抓不住他!

而日落后,相府中,秦惜与姜雪娘先后上了马车后,楚宁珂也立刻命凌霜扮成自己的样子,躺在床上睡觉,自己则换了便装,女扮男装出门去了。

今天,她一定要亲眼看着秦惜被解决在大街上!

秦惜死在外面,只要她死不认账,皇兄就赖不到她身上。

马车内,秦惜轻掀窗帘,向外望去。

浩京的夜市,与北雍皇都一样热闹,让她想起小时候经常偷偷出宫去玩,只是,两座都城各有风情,景象是截然不同的,就连花灯,也不一样。

姜雪娘则从另一边掀了窗帘,不停地跟外面打招呼。

交错而过的马车里,坐的是张夫人、王夫人、马夫人、刘夫人……

路边茶楼露台上坐的是李夫人、赵夫人和牛夫人。

她在这浩京城中,就没有不认识的夫人,整个浩京的名门贵妇,都是她的手帕交。

而马车两侧,又随行了八个嬷嬷、丫鬟,以及一队相府的护卫,浩浩荡荡,招摇过市。

秦惜特意请她一起出来,就是为了这份安全感。

正看着,就听前面有人欢喜道:“大家快去镜泊湖上,听说今晚有有钱人在水上放冰灯。”

姜雪娘立刻把脑袋缩回来,问秦惜:“这冰灯是你们北雍独有的吧?六月天挂冰灯,疯了吧?”

秦惜自然一猜就知那有钱人是谁,但做出并无兴趣的样子,“昙花一现罢了,钱太多了闲得。”

姜雪娘眼珠子一转,“兴许是那有钱人在家里犯了错,不受待见,想要讨好他的娘子呢?咱们娘俩去瞧瞧。”

秦惜百无聊赖地往外瞧着,毫无兴趣,“也好。”

可马车刚朝着镜泊湖那边行了一半,突然一只两头弯刀飞旋呼啸着,就奔他们的马车来了。

“低头!”

姜雪娘伸手将秦惜按了下去,就见一只锅盖一样大小的圆圈,唰地从她们俩脑袋顶上飞过,把马车的盖给齐刷刷削了。

街上的人群轰的一下,四散尖叫着跑开。

“保护老夫人!!!”

相府的护卫,将马车围在了中间。

“敢在天子脚下杀人,都特娘的疯了!”姜雪娘站在破车上,叉腰,夹着嗓子骂。

秦惜原本猜着出来可能会有意外,所以才拉姜雪娘一起。

却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意外。

她甚至怀疑,刚才从她脑袋顶上飞过的“锅盖”,可能还是乔泯之安排的杰作。

他上次不怕把她扎成箭猪,这次又故技重施,就不担心把她脑袋真的给削了?

姜雪娘却如临大敌。

都是销金楼的金腰带,不是闹着玩的。

两厢混战。

她拉着车边陪着的萱草和忘忧,“走!”

三个人护着秦惜,猫着腰,抱着头,趁乱溜进一旁的巷子。

姜雪娘拉过秦惜和萱草,“你们俩换衣服,快!”

说完,转过身去,朝外面张望。

那麻利劲儿,哪里像个老夫人,倒像个经常逃命的山贼。

秦惜知她是想让萱草顶替自己,实在不忍心,“那萱草怎么办?”

忘忧从腰后抽出一根棍子,两头一接,赫然有一人多高。

“姑娘放心,有我在呢。”

她到原来是个有功夫在身上的,难怪乔泯之派来给燕喜园扫院子。

秦惜拉了拉萱草:“那你们两个多加小心,及早脱身。”

萱草勇敢点头:“知道了姑娘。”

姜雪娘拉着秦惜:“快走,别啰嗦了,这些人太狠,咱们打不过。”

说完,提着裙子,踩着绣鞋,带着她,熟练穿过巷子。

秦惜身子一直不太好,如今跑了几步,就跑不动了。

“我……我不行了。”

姜雪娘无奈又停住,“你这祖宗!”

她回来,撸起袖子,打横将她抱起来,拔腿重新跑。

秦惜:……

“伯……伯母……”,好威武……


姜雪娘:没有,没有!

只是某人费了多少功力,从昨晚到现在,才强行凝成了那么大一块冰,又连夜雕琢,再以更多的冰块护住,布置在湖上。

这其中,多少人力物力,就不计较了。

可你都走到这儿了,你不看了?

你不看了!!!

姜雪娘实在忍不住了,朝身后的望湖楼上看了一眼。

某某人啊,某某人,这是你家祖宗作妖,我可什么都没做。

于是,他又扶着假装扭了脚的秦惜,绕开廊桥,上了另一艘小船,从水路回去岸边。

秦惜上船,左右无人,这才道:“司琴的命,怎么说?”

姜雪娘不耐烦:“哎呀,在杀了,在杀了,你就不能有点耐心?”

秦惜在小船上坐着,理了理裙子,偏着头,望着望湖楼上的璀璨灯火,又轻又嫌弃道:

“杀得慢了,说明你没本事。”

姜雪娘翻白眼:“我能有什么本事?我不过是一介后宅妇人。”

秦惜嘟着嘴,手肘托腮,脸朝水面,也不看他,小声儿嘀咕:

“后宅妇人,胆大亲我。”

姜雪娘:……

小船行远,廊桥上的混乱渐散。

应该是楚藏弓和罗献珠皆已安全撤离。

而望湖楼后,一只偌大的画舫上,高高耸立着的东西,被人用红绸遮着,始终没有再掀开。

一场好看的六月冰灯,就这么被搅合黄了。

姜雪娘清了清嗓子:“咳,不觉得可惜吗?”

秦惜指背托着下颌,瞧他:“又不是给我的,我只是临时兴起去看热闹,可惜什么?”

姜雪娘:……

他以前只知道这祖宗矫情,不好惹,谁惹谁倒霉,死活不忌。

五年来,只要回了乔泯之的府邸,他就躲在自己的园子里,能避则避,生怕成了被讨厌的那个。

因为每个被她讨厌的人,后来都莫名其妙消失了……

如今一打交道,才知真的这么不好惹。

难怪某人养了她五年,跟她生了五年闷气,合着是怎么养都养不熟的。

而秦惜才不管别人在想什么。

她侧坐在船上,在船舷垂着手,指尖落入水中,随着小船的行进,拉出一道长长的涟漪,有些出神:

先生来浩京了?

还是躲着点好,万一被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没出息模样,不知又要被骂上几天几夜。

秦惜无聊地撩拨了一下水花,忽地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姜雪娘坐在对面,想伸手帮她抚一抚背。

秦惜捂着心口,一面咳,一面抬头看着他的手,明显是拒绝的。

他便只好将已经送到半路的手又尴尬地收了回来。

很快,小船靠岸,上岸前,秦惜又轻声问了一遍:“你刚才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办?”

她一向都是慢条斯理的,对任何人皆是一种自上而下的俯视,不管经历过什么,从未卑微。

姜雪娘后悔摊上她这档子事儿,“哎呀,在杀了,在杀了。你是祖宗你最大,赶紧先回家。”

他送瘟神一样把她送回府里。

到了门口,两人下马车。

秦惜身子又瘦又弱,就像来一阵风都能被吹走,摔一跤就能零碎。

姜雪娘便好心扶着她的手臂,小心下车。

可两人刚站定,忽然同一时间想到一个问题。

于是,唰!

四根胳膊,飞快互换。

从姜雪娘扶着秦惜,变成秦惜扶着姜雪娘。

“伯母,您慢走。”秦惜孝顺。

“哎哎哎,好好好~~~~,乖~~~~”姜雪娘慈爱。

一旁萱草和忘忧抿着嘴,偷着乐。

正要进门,就听身后一阵马蹄声。

楚宁珂也回来了。

她依然女扮男装的打扮,跳下马,见秦惜扶着婆母,就一肚子火。


忘忧却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

看天象,识风云,对主人来说,不过是小儿把戏。

秦惜气过了楚宁珂,便不想再留乔泯之:

“要下雨了,相爷早些回去吧。”

“看你吃过药,睡了,再走。”乔泯之熟练打开她房里的橱柜,拿了安神香出来,立在桌边,帮她将香调好,点燃。

房中,香氛氤氲开来。

外面的风更大。

秦惜有些困倦,想着那满街的花灯,这会儿估计都被吹得七零八落了,接过萱草热好的汤药,喝了。

碗还没递走,就见眼前送过来一颗蜜饯。

乔泯之给她一颗,自己顺手吃了一颗。

秦惜忽然记起那晚梦中,他口中就有青梅蜜饯的味道……

外面的风,更大,如妖怪过境,疯狂摇着窗。

树影映在窗上,有些骇人。

“晚了,相爷回吧。”秦惜简单盥洗后,坐上床,拉过被子,等他走。

他坐在床边,微笑看着她,“好。你好好休息。”

说罢,起身。

心中默数:一、二、三……

哗……!

外面,瓢泼大雨,倾盆而至。

忘忧出去瞧了一眼,门都被风吹的差点关不上。

她刚出去一下,就被淋了个半透回来:“太大了,太大了,根本走不了。”

秦惜:……

乔泯之回头看她,没说话,但眼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雨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了。”

秦惜看了一眼外间的榻。

正想说:要不,你去外面睡。

就见萱草蹦跳着,已经去里面抱了乔泯之惯用的枕头出来。

“大人今晚就在这儿安置了?”她眨巴眨巴眼。

秦惜:……

这屋里,归根结底,都是他的人。

乔泯之端然立在她床边,还迟疑了一下,看向她,象征性地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忘忧:“那我睡哪儿?”

萱草欢喜拉着她的手,“你与我睡外间榻上,夜里随时伺候,你可别嫌我挤。”

忘忧:“好好好。”

萱草:“刚好外面风这么大,雨这么大,相爷跟你在这儿,姑娘跟我就不会害怕了。”

忘忧:“好好好!”

秦惜只好把目光又从外间收了回来,低头:

“我这儿地方小,委屈相爷了。”

秦惜往里床里挪了挪,乔泯之也简单盥洗后,躺了下来。

房中熄灯。

关了门。

外面,听着萱草和忘忧小声儿道:“肚子饿,我们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

于是,两个冒着雨出去,沿着抄手游廊走了,就再没回来。

外面,狂风呼啸,暴雨敲窗。

树枝的影子,映在窗上,又映在帐上,张牙舞爪,甚是骇人,就如国破之日那个夜晚。

也不知湖边画舫上那没人看的北雍冰灯怎么样了。

秦惜往乔泯之身边挪了挪。

还没挨到他,就已经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袭来。

他侧过身,将她拥住。

“不怕。”他低声,抬起手臂,给她枕在脑下,将她搂入怀中。

秦惜忽然轻声道:“你吃了我的青梅蜜饯了?”

“嗯?”乔泯之还没想明白她要说什么。

忽然感受到黑暗里,她的气息靠近:

“你现在是什么味道的?”

柔软的唇,忽然摸索着,寻到他的唇,吻了上来,撬开他的牙关。

她从来没有这样主动过,更没有说出过这样大胆的话来撩拨他。

乔泯之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央央,你身子还没痊愈。”他克制着呼吸,轻声道。

“玉郎,我想家了。为什么你身上有北雍的味道……?”

从前,秦惜鲜少在乔泯之面前提起北雍。

旁人若是不小心提了,也是刺到了她的痛处。

可今晚,她却主动与他说这样体己的话。

乔泯之在黑暗中,眸子转动了一下,“兴许是吃了你的蜜饯。”


他不是忙着吗?

怎么忙着忙着,铺了满床的折子卷宗,怎么突然就玩起她的脚来了?

“不用了,这都没地方了。”她想把脚抽回来。

可是被他抓住脚踝,根本抽不动。

秦惜手肘撑着罗汉床,皱眉嗔道:“乔玉郎,你讨厌!”

“我何时不讨厌?”

反正他也被讨厌习惯了,固定住她的脚,便开始仔细往趾甲上涂抹凤仙花膏。

花膏有些凉。

秦惜脚趾一勾,还想反抗一下。

他低着头,认真道:“忍着,别动。”

秦惜:……

行吧。

她散着长发,侧倚着引枕,气呼呼看他给她的脚,仔仔细细染趾甲。

先是一个一个涂了花膏,再用花叶一个一个仔细包起来,系了细线。

慢功夫的活儿,要捣鼓好久。

他都没有半点不耐烦。

秦惜也只好由着他了。

顺便无聊地,将铺了满床的折子和卷宗拿过来看几眼。

他的东西,倒是从来不防着她,随她翻看。

她也早就习惯了。

其实也没什么稀罕看的,就那么随手翻翻。

可无意中,看到了一幅草图,画的是晟朝疆域,怒江横亘而过,江上,多画了一座气势恢宏的高楼

上面是楼,下面则实为水坝。

虽然一看就知耗资甚巨,但却可以缓解怒江急流,避免江水无序改道。

秦惜皱眉,看了那草图好一会儿,又放了回去,不做声。

从前在孤山院的时候,有一门功课,专讲风水。

在那里读书的学子,皆是北方六国的天潢贵胄,所以所学的风水之术,也不寻常,不看家宅,不看坟茔,而是看天下山河。

因为这门学问有些玄妙,秦惜很喜欢,独孤先生讲得又好,她便学得用心些。

如今看这幅草图,便一眼看出了问题在哪儿。

先生曾言,怒江,是晟朝的龙脉。

怒江奔流不息,则晟朝国运不衰。

可如今,在这龙脉上起了一座巨型高楼,形成大坝,却是生生将龙脉给截断了。

秦惜瞟了一眼乔泯之。

“相爷懂得山河地理乾坤挪移之术?”

“不懂。何有此问?”乔泯之果断回答,依然低着头,专注帮她包裹小脚趾头。

秦惜便生了坏心思,“我少时在孤山院求学,拜于独孤吾道门下,倒是懂得一点。”

“哦?”他抬头,眼睛里有了一点明亮的光,“说说看。”

秦惜谨慎,“相爷先说,这楼建在怒江之上,是谁想出来的好点子?”

乔泯之:“前两年无意间结识了一位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偶有往来。此前提及怒江水患之事,经他点拨,便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秦惜心头一阵激动,“那高人叫什么名字?”

“他姓沈。”乔泯之抬头,“央央认得?”

“哦……”,秦惜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是独孤先生呢,“不认得,这世上高人太多,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

乔泯之也没怀疑什么,“那说说你的小高见呢?”

什么叫小高见?

秦惜心里白了他一眼。

就算学艺不精,她的师承也是天下独步的。

于是在心里说了一句:对不起了,乔相爷。

之后道:“怒江汹涌,自古以来便难以驯服。依我看,仅仅这一座楼,还起不到完全镇压怒江,保护两岸民生的作用。”

乔泯之睫毛慢慢忽扇了两下,抬起头,“愿闻其详。”

秦惜:“如果,能在浩京,再建一座与这镇江之楼遥相呼应的高楼,引帝王龙武之气,可保万无一失。”

乔泯之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没出声。

看的秦惜心底发毛。

他看穿她的阴谋了?

不会吧?


她总算想起来了,刚才在湖边廊桥上,好像看见姜雪娘了。

原来她们俩是一起去看灯的。

不管她还要不要乔泯之,一个被乔泯之休弃的女人,跟乔泯之的娘仍然一片祥和,就是当着面打她的脸!

“站住!秦惜,你去望湖楼干什么?”

秦惜倒是真站住了。

她放开姜雪娘的手臂。

“你去望湖楼干什么,我就去望湖楼干什么。”

楚宁珂走到她面前,叉腰:“你不是快病死了么?临死前也不忘了出去勾引男人?”

姜雪娘翻了个白眼,“哟,公主,这都说什么呢?”

秦惜今天已经很累了,扶着门框,柔弱站着:

“我现在孑然一身,就算是勾引男人,又如何了?倒是你,夫君负伤在床,你身为人妇,深更半夜,易装出行,却是干什么去了?”

楚宁珂被将得一愣,“我自然是去帮皇兄缉拿独孤吾道!”

提到独孤吾道这个名字,秦惜认真嫌弃了她一眼。

“独孤公子,我的恩师,是北方六国联横之首,孤山院第一把交椅。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楚藏弓找了六年都一无所获,想抓他,就凭你?”

她第一次觉得楚宁珂这么好笑。

离了楚藏弓的庇护,这就是个废物。

楚宁珂挺直了脖子,“你说对了,就凭本公主!还有,就算独孤吾道现在就在这里,本宫也敢说,天下已再无六国连横!因为,北雍已经被我皇兄灭了!亡了!”

“北雍未亡!”秦惜推开门框,站好,迈出一步,与楚宁珂对峙而立,“因为我还在!”

楚宁珂鼻子里一声嗤笑,“你?哈哈!你算什么?当年你在宫中时,可知旁人暗地里都叫你什么?亡国艳奴!哈哈哈!你不过是我皇兄身下承欢的一个奴隶!只有乔泯之那个窝囊废愿意收留你个破烂货!”

啪!

一记巴掌甩在楚宁珂脸上。

没等秦惜动手,姜雪娘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理了一下衣领,夹着嗓子严厉道:“殿下身为公主,已嫁做人妇,居然深夜骂街,实在是丢尽相爷的脸面,我这个做婆母的,若再假装看不见,只怕要被满京城的人笑话我相府没家教了。”

司琴本是奉罗献珠之命,送公主回府,又一向与楚宁珂亲近,今日见楚宁珂被打了,立刻站出来护住她:

“老夫人,公主金枝玉叶,岂是你能说打就打的?你就不怕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了,怪罪下来?”

姜雪娘就等她跳出来呢,于是本来就很高的身量,站直了更高:“我是她婆婆,不要说打她一下,再打她一百下,她也得受着!”

“你……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楚宁珂自知现在人单势孤,索性不过了,“走!我们回宫!”

“站住!”院子里,一声沉喝。

乔泯之不知何时已经坐在肩舆上,给人抬着出来了。

他腿上还盖着薄毯,俨然一副重伤未愈的模样,但却怒目看向这边。

楚宁珂瞪大眼睛:“连你也吼我?”

“公主既然嫌弃臣是个窝囊废,那臣自当自强,不再当这个窝囊废。”

乔泯之对青虹摆手,“去,送公主回房休息。一个月内,无故不得离开望春园。”

“你……你敢软禁我!我……我要告诉我皇兄!”楚宁珂尖叫。

“等等。”姜雪娘回头,命门房将大门给关了,妖娆走了两步:“公主年轻,又是刚过门,乔府的家法怕是还没学会。”

他经过这主仆俩身边,睨了一眼,“为妻者,公然辱骂夫君,乃家门奇耻大辱!既然金枝玉叶打不得,那便总得有人代替。来人啊,将司琴押去祠堂门前,乱棍打死!”


“央央,真的不用这样,我……我还能忍……”

乔泯之在楚藏弓面前,撒弥天大谎都面不改色,现在被秦惜解裤子,居然一时不知怎么将受伤这件事给圆过去了。

她与他夫妻五年,都没帮他解过衣衫,现在却主动扒他裤子。

他伸手去拦住她的手,“真的不用,真的……”

可秦惜却拨开他:

“我知你不喜外人近身,可听人说,久了会憋坏的,你若介意公主不喜,就闭上眼睛,全当我此时是个奴婢。”

乔泯之一向无论沐浴还是更衣,都亲力亲为,不叫任何人近身。

她起初以为是他少时清贫养成的习惯,后来才知,他原是颇有些洁癖,不喜欢被旁人触碰,更不愿被人看到身体。

所以这个时候,就算喊青虹进来,恐怕也是不成。

能帮他的,只有她了。

她说的这样认真,乔泯之喉间滚了一下,忽然不抗拒她了。

秦惜当他老实了,继续解他裤带。

因为没解过,有些笨拙。

青葱一般的纤细手指解着解着,忽然停住了。

她眸子怔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乔泯之。

都伤成这样了,它……怎么还……起来了?

结果,正见乔泯之眼中有某种东西被点燃了起来,也正“凶恶”盯着她。

她这才猛地想起,这个人白日里看着清雅清正,可在床上,有不可与人言的怪癖,刚才那“奴婢”两个字,便触了他那根筋。

秦惜想退避开去,却身子一动,突然被他伸出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捞近身前。

两人近在咫尺,鼻尖抵着鼻尖。

他眸子激烈动了一下,灼热呼吸落在她脸上,略有急促。

“相爷现在是另有家室的人。”秦惜想避开他。

又顾忌他伤得严重,不愿与他龃龉。

可却发现脑后那只手,力气好大,将她的头牢牢扣着。

“相爷……”她只好软声劝他。

之前在城外受伤,情急时才唤了他一声“玉郎”,现在,是该改口的时候了。

“央央,再叫一声。”他鼻尖轻轻摁着她的鼻尖,低低与她道:“再叫一声……”

她这样柔软地唤他“相爷”,尾音如此旖旎,如一只软软的小猫爪,正摁在了他心尖儿上。

秦惜:……

这是又多了一根筋……

留着与你那公主用去吧,都伤成这样了,还拿我寻什么乐子。

她好一阵气,突然犯了咳嗽。

“咳咳咳咳……”

身子本就娇软无力,这会儿两人离得近,便险些依在他身上。

乔泯之顺势将她拥入怀中,让她伏在他肩头,手掌学着萱草的样子,小心替她抚背。

秦惜咳得痛苦,只能靠在他肩头。

萱草在外面听见,赶紧进来。

一眼见到大人和姑娘抱在一起呢,又蹭地退了出去。

乔泯之等秦惜咳了一阵,过去了,还伏在他肩头喘息着,才温柔低声道:

“我这半年事忙,又以为你病中不愿见我,嫌我碍眼,我也怕惹你生气,始终不敢打扰。所以……,只知你病得厉害,却不知你病得这样痛苦。”

他难得与她这样亲近地说些真心话。

可秦惜却慢慢推开他,重新坐好。

她一向身子娇气,连在床边侧坐的姿态,腰臀不经意间拧出的弧线,都能让人想入非非。

乔泯之盯着她,却听她说道:

“也不是什么实病,大夫说,是孩子没时,气血两伤,郁结于心。我年纪尚轻,若能好生补养,心情舒畅,用不了多久,兴许就彻底好了。”

提到没了的那个孩子,两个人都沉默了。

“可还要小解?”秦惜先打破寂静,但是不敢再喊他相爷了。

乔泯之一阵尴尬,她怎么还没忘这个事儿。

“让青虹来吧。”

这次,秦惜不敢有异议了,“嗯。那……,我走了。”

她起身。

乔泯之指尖动了一下,想拉住她裙上的丝绦。

却眼睁睁看着,它们从他指尖下滑走了。

秦惜走后,他一个人怔怔坐在床上出神。

没一会儿,青虹进来了,“大人,公主说让我帮您撒尿?”

他就挺不解的。

乔泯之慢慢扭过脸来,平素温润如明月的眸子里,有种凌厉骇人的东西。

青虹麻利退了出去:“小的知道,小的滚了。”

-

当晚,楚宁珂连夜进宫,屏退了左右,便跟楚藏弓和罗献珠哭哭啼啼。

“大夫说他不能人道了啊,这让我以后可怎么过?皇兄,皇嫂,你们要为我想想法子啊!”

罗献珠压根儿就不着急,这世上男人的祸根,全都断了才清净。

但是,她依然端着茶盏,笑眯眯道:

“珂儿不要慌,明天,皇嫂会派宫中最好的御医过去,再帮他好好看看。这种事呢,说不准的,只要物件儿还在,兴许就能用。”

说着,瞟了一眼楚藏弓,“就看他想不想给你用。”

楚藏弓垂着眸子,也在品茶,“可是,朕怎么听说,是秦惜离府,有人买了销金楼的杀手暗杀,乔泯之不知死活,还想学人英雄救美,被误伤了呢?”

说着,又瞟了皇后一眼。

罗献珠瞪回他:“皇上看臣妾做什么?臣妾又不知道秦惜几时离府。况且,臣妾想要谁的命,犯得着自己花钱买凶么? ”

楚藏弓便明白是谁这么蠢,敢动他的人了。

他都懒得看他妹妹,鼻子里应了一声,“嗯,朕知道了。的确不像皇后的手笔。”

楚宁珂全身一紧,生怕查到自己身上。

秦惜是皇兄跟皇嫂中间的一根刺,她一有事,这俩人立刻就炸。

她赶紧把话题拉回来,“皇兄,人家在跟你说乔泯之的伤势,你们扯些不相干的人做什么呀~”

楚藏弓眼尾一笑,“乔泯之不能人道了,不是挺好?省得你疑神疑鬼,担心他三妻四妾。”


秦惜:……

这不是醉了,是傻了。

傻了更好。

她伸手,狠狠扯着他的俊脸掐!

他这个书生,看着文弱清瘦,可衣裳底下,从来就没有什么软肉,只有脸是软的,掐得动。

乔泯之被掐疼了。

眸子中,却有一闪而过的惊喜。

仿佛看到,当年孤山院里的那个小公主又活过来了。

手劲儿还真不小,再掐几下,他都得毁容。

不过,只要她能消消气,多掐几下也没什么。

于是,他又整个人挤了过去,将秦惜靠在角落里,用脑袋蹭她:“嗯~~~~~~~”

秦惜:“你走开,你干什么呀!”

“嗯~~~~~~”

不管她怎么掐,他赖着不起来了。

顺便另一只手,伸出车窗外,跟白越比划:药!药呢!

白越慌忙又把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只好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

没带,真没带!

乔泯之的手语变成:你等死吧!

之后,无奈把手又收了回来,又抱住秦惜:“嗯~~~~~”

秦惜:……

车外,白越、锦书、萱草和忘忧,都是一哆嗦。

主人叫的真销魂。

马车穿过夜色中的人流,秦惜一面嫌弃地推开腻歪得烦人的乔泯之,一面听见外面有人在兴奋高喊:

“大伙儿快去看,前面那条街上,有人舞犀。”

今日非节非年,夜市中居然会有人舞犀?

那是新年夜,帝后与民同乐,才会有的场面。

如今,沦落到大街上卖艺的,只能说是那犀牛老了,病了,惨了,不中用了。

人潮纷纷涌了过去。

马车里,秦惜忽然不推乔泯之了。

任由他挤着她,颓然地将后脑靠在车厢壁上。

白犀,是北雍的象征。

舞犀,是北雍最神圣庄严的盛典。

小时候,每逢新年第一天,皇宫中所有人都要与白犀共舞,鼓号喧天,场面宏大,世间罕有。

可自从亡国后,象征神明的白犀全部被赶来晟朝,被关在石笼子里,过着牛马一般的日子,生活在皮鞭之下,只为在宴席间,被迫起舞,供王公贵族取乐。

然而,养犀本就金钱消耗巨大,晟朝的驯兽师又不擅长驯养。

五年间,当年被从北雍赶来的白犀,病的病,死的死,如今已经所剩无几。

侥幸适应,活下来的,也早就失了神性,沦为牲畜。

它们,就如她一样……

秦惜用力眨眨眼,将脸扬起来,不叫眼泪掉下来,给乔泯之看见。

但乔泯之好似也感受到了她的心境,不胡闹了,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用力抱了抱。

这时,突然外面一阵尖叫声,紧接着,前面的人潮忽然掉头,迎面慌乱地朝着马车这边逃窜过来。

“犀牛惊了,快爬啊——!”

人群惊了拉车的马。

两匹马,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扬起前蹄,胡乱冲撞。

车子被两匹马扯得,在混乱逃命的人群中原地打转。

秦惜与乔泯之抱在一起,被晃得滚到地板上。

这时,地面,咚!咚!咚!咚!

一阵急速隆隆作响!

人群的尖叫,马匹嘶鸣。

发了狂的巨犀朝着他们这边来了。

“保护大人!”

白越拔刀,飞身直奔巨犀而去。

然而,他的身形,在夜色灯火深处狂奔而来的巨兽面前,那般渺小。

巨犀的尖角只轻轻一甩,便将白越给顶飞了出去。

人潮纷纷逃命。

马车还在大街中央打转。

眼看着,来不及逃命的人,被巨犀踏过,顿时拦腰成了肉泥。

若是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千钧一发!

乔泯之从车厢中钻了出来,抢过缰绳,强行勒马,调转车头。

这时,车厢中,传出一阵奇异的哨声,吸引了巨犀的注意力。


余妄笙又匆匆换了身女装,赶去镜泊湖。

湖边已是人山人海。

秦惜的马车停在湖畔路边,因着前面太挤,剩下的一小段路,只能下来步行。

忘忧和萱草一路近身相随,附近也有许多相府暗卫跟着,况且,相爷就在前面楼上,想必该是万无一失了。

谁知,秦惜经过水上廊桥,忽然停了脚步,怔怔看着桥对面立在那里的男人。

那人也在茫茫人海中,蓦然间看见了她,整个人都愣住了,直直看着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忘忧生怕这里人多,横生枝节,小声儿提醒:

“姑娘,快走吧,去晚了就没有好位置了。”

秦惜突然提步,快走了上去,直奔对面那个男人。

北雍宸王李孤芳!

你居然还活着!

当初你弃我不顾,今日居然还有脸在我面前还魂!

秦惜一股火窜上脑瓜顶,想冲上去,先抽他一个大嘴巴算是见面礼。

可人还没走到李孤芳面前,突然面前横出一个人,挡在了两人之间。

“惜惜,原来你也看到我了。”楚藏弓惊喜道,“之前听说你病了,我去了乔泯之那儿也没敢打扰你,却不想,你居然愿意出门了。”

他身后三步远处的李孤芳,果断转身,隐没入了人潮之中。

楚藏弓此刻眼中只有秦惜,哪里还看得到旁人?

他不由分说,拉住她的手,“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就知道今晚出来,必有所获。”

说着,又用指背轻抚她的面颊,“五年不见,你更美了。”

然后,拉着她,“走,我们上楼去,听说今天湖上有冰灯,我陪你一道看。”

秦惜不想去。

她在这个世上,最讨厌、最憎恶、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楚藏弓。

“你别这样。”

她的手,轻轻挣了一下,软软道。

忘忧胆儿大,直接假装不认识,上去将秦惜给拉了回来,指着楚藏弓鼻子:

“哎?哪儿来的登徒浪子?大庭广众的,抓我们家姑娘的手做什么?难道还想强抢民女了不成?”

萱草是真不认识皇帝,也叉着腰,将秦惜护在身后:

“说的就是呢,我们家姑娘是你们这些街头地痞流氓能随便碰的吗?”

楚藏弓也不恼,隔着两个小丫鬟,望着秦惜笑:

“我与你家姑娘是旧识,不是什么登徒浪子。”

他正笑眯眯看着她,结果,眸光的焦点,慢慢地转向秦惜身后,凝聚在罗献珠的脸上。

罗献珠笑盈盈走过去,将楚藏弓的手一拉,“相公,遇到熟人啦?何不给妾介绍一下?”

她一脸不善地看着秦惜。

若不是刚才有个小贼偷了她的荷包,将她引来廊桥,还看不到这出久别重逢的好戏呢。

你们俩,到底还是见面了。

秦惜若是换了从前,见到罗献珠,想到的,必定是深宫中那半年死去活来的遭遇。

可现在,她仿佛真的不认识她一般,盈盈福了一下:

“我与你家相公素昧平生,想必是认错人了。”

说罢,绕高罗献珠一步,挺直胸膛,从二人面前擦肩而过。

“你站住!”

罗献珠岂能容她就这么走了。

她一发话,立刻有便服的大内高手拦在了秦惜面前。

“哟,这聊什么呢?”

那高手刚站稳一秒,就被人一屁股给撞去了一边儿。

姜雪娘甩着帕子,妖里妖气,擦着鼻尖儿上的汗,还嫌弃了一下秦惜:

“让你别到处跑,别到处跑,你偏不听。浩京城跟你乡下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能一样吗?”

说着,又朝楚藏弓和罗献珠屈膝见了个礼:

“呵呵呵,我家侄女初到京城,看什么都新鲜,冲撞了两位,给您二位赔不是了。”

秦惜默默看了他一眼:???

怎么感觉胸没有之前大了?

姜雪娘也很紧张啊。

刚才出来的匆忙,忘了塞假胸了。

若不是他急中生智,命人抢了罗献珠的荷包,把她引到这儿来,小祖宗今晚恐怕就要被楚藏弓给带走了。

虽然如此,这围依然解得艰难。

他几乎可以感受到,望湖楼上,乔泯之的目光正投下来,盯得他头皮发麻。

“哎呀,走了走了,看灯去了,告辞。”

姜雪娘拉着秦惜便要走。

谁知楚藏弓不依不饶,“既然来都来了,何不一起赏灯?”

姜雪娘一阵头大。

正不知该怎么摆脱,就见女扮男装的楚宁珂气喘吁吁地拨开人群,寻了过来。

“哥!我知道了个天大的秘密!冰蝉刀!今天我见识到冰蝉飞刀了!独孤吾道,独孤吾道就在浩京城!”

她得意极了,好大声。

没出三个时辰,她的人就查出轿子里那个男人用的是什么武器。

她居然歪打正着,替皇兄发现了孤独吾道的行踪!

然而,偏偏这四个字,仿佛投入暗涛汹涌的湖面的一颗小石子,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楚宁珂的话音方落,人群中立刻泛起一股异样。

就如某种暗号被激活了一般。

“暴君,纳命来!”

许多平民打扮的刺客,一起动手,亮出兵器,砍向楚藏弓。

整座廊桥本就狭窄,一时之间,立刻炸了窝。


立刻有人上前,抓住司琴便拖走。

司琴大惊:“你们大胆!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今晚我要是有什么闪失,皇后娘娘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楚宁珂从来没想过,自己当日风风光光嫁进这府邸,却有一日要面临如此恐怖的情景。

乔泯之家里关上门时,怎么这么恐怖的?

公主说软禁就软禁。皇后的亲随,说打杀就打杀!

“你们放开她!你们放开她!你们会后悔的!”

然而,她怎么喊,怎么闹都没用,两只小胳膊也被两个大力嬷嬷牢牢按住。

很快,远处的夜色中,传来司琴的惨叫。

楚宁珂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了,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哭,服了软:

“乔泯之,我是公主,我下嫁于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呜呜呜呜……”

乔泯之不予理会,只看向秦惜:“去哪儿了?”

秦惜听见司琴的惨叫声越来越弱,想必是行刑的人下了狠手,居然没几下就要打死了。

她对姜雪娘的雷厉风行很满意。

至于皇后那边如何交待,她不管。

于是,来到乔泯之身边:“陪伯母出去走走,听说湖上有北雍的冰灯,却出了岔子,没得见。”

他有几分不悦:“不是说,不出去了么?”

“只说与你出去,不方便。”

他坐着,她站着。

她淡薄地垂眸,看着他。

乔泯之:……

合着她心里门清,就是遛他玩呢。

“我累了,回了。”秦惜转身。

冷不防被乔泯之捉住了手。

他未瞧着她,只是微微低头,目光盯着脚下的青砖,抓着她的手,“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他压着性子,不与她争吵。

秦惜抬头望了一眼天。

月朗星稀,偶有一丝彩云,哪儿像要下雨的样儿?

可再看一旁一面哭闹,一面恨恨盯着她的楚宁珂。

她忽然又愿意应承乔泯之了。

当年被楚藏弓抓回宫中时,这死妮子才十一岁,就已经竭尽各种穷凶极恶之能事。

本该是她的十五岁生辰那日,天降大雨,楚宁珂命几个太监将她摁在华阳殿外接满雨水的大缸上,将她的脑袋摁进水里玩。

每次在她快要溺毙的时候,又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捞出来。

如此反复折磨,却身上不留一点伤痕,只要时候将人收拾干净,楚藏弓回来,便看不出半点端倪,只道她下雨天到处乱跑,着了风寒,不住咳嗽。

如今她身子虚,咳嗽不止,也是那是伤了肺子,落了病根。

可偏偏皇后娘娘很喜欢,还夸她聪明。

这世上,真的有天生坏种。

秦惜对乔泯之点点头,“到底身子弱,的确是累了,府里园子又这么大……”

乔泯之拍了腿,“上来。”

秦惜犹豫了一下。

乔泯之:“央央,你我之间,何须拘泥这些小节?”

“嗯。”秦惜便迈入肩舆,侧身坐在了他的腿上。

楚宁珂哭了许久,都没人理,忽然见着他俩这样,红着眼睛,指着秦惜:

“你们……!你们俩!你们俩竟敢当着我的面……!你们这对狗男女!”

肩舆被抬起来,秦惜坐在乔泯之腿上,怕身子不稳,又拦住他的肩膀。

他的手臂,便顺势环紧她的腰。

肩舆轻摇,秦惜回眸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哭闹的楚宁珂,抿唇微笑。

原来,祸害别人,还挺有意思。

回了燕喜园,便有些起风的意思,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味。

几个人前脚进屋,后脚便有卷地风吹过,摇得满院子树乱摆。

萱草匆忙关窗:“还真神,大人说要下雨了,就真的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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