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几丈之外,身着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抚了抚胡须,听着身边几位同僚的恭维,他嘴上说着谦虚的话,眼神里却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倨傲之色。
面前的同僚官职级别级别和他不相上下,甚至高上几级,然而对他的态度如同见了自己上峰,十分热切。
谁让他有一个好贤婿呢?
蓦地,眼尖注意到了不远之外的人,宋成良浑浊的目光一亮,疾步迎了上去:
“贤婿!”
谢循恍若未闻,径直往前走。
身后的人紧追不放,以为他没有听到。
最后他终究是赶上了,只是平日里宋成良养尊处优,腿脚闲懒,追上时已经气喘吁吁。
裴朗疑惑出声:“宋大人?您从哪儿过来的?”
随后他恍然大悟:“难怪我方才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谢兄,原来是您啊!”
宋成良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端正的面庞五官俊秀,看起来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只是有些虚。
他呼了一口气,客气地喊了声:“裴世子。”
这下谢循也不再装作没看见了,而是直接问:“岳父有何事?若是正事,我今日暂不得空。”
宋成良站直,摆摆手,语气闲散:“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你岳母前几日去看了华娘,回来便伤心不已,说是华娘病得更厉害了。”
他悠悠叹了口气,眉间沟壑加深,眼中的担忧不加掩饰:
“华娘虽已是谢家人,但曾经却是我宋家的掌心明珠,见她如此作为父亲我甚是揪心,难道华娘之病当真药石无医?”
谢循掀了掀眼皮子,眺望远处:“本侯曾请了江湖神医,宫中太医前去诊治,皆无所获。”
“甚至最后坦言受到了羞辱,不再为其诊治。”
言外之意,他努力过,奈何对方不配合,他已无能为力了。
似是感受到了对方的嘲讽,宋成良白净的面容上浮现羞愧和尴尬:“这........华娘从小性子骄纵,许是难以接受重病之躯,一时想不开,望贤婿多担待。”
“岳父可还有其他要问?”谢循静静问。
宋成良哪里还好意思问其他,胡乱摇摇头。
漆黑的眸子中划过一道讥讽,转瞬即逝。
“岳父便不问问您三女儿的状况?”谢循语气波澜不惊,似是随口一问。
三女儿?
宋成良愣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前几日和宋母一同前往镇北侯府的还有一个三女儿。
叫什么来着?
檀音?
宋檀音?
似乎是叫这个名字?
他对这个庶出的三女儿不大熟悉,只记得是个样貌出众,性子安静木讷,不大讨喜的人。
不像大女儿个性骄纵,不像二女儿才情出色,也没有小女儿活泼嘴甜。
五年前更是在江南出现了时疫期间,浑身出了红疹,这才迫使他为了全府、乃至京城的安危,下令送出了府内。
前几天夫人似乎提过这件事?当时宋成良他正为了升迁之事烦恼,便随口答应了。
沉吟片刻,他脸上出现无奈:“近日诸事繁多,倒是险些忘了,不知三丫头在侯府可好?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谢循突然提起这个女儿,难道是对方做错了事要问责他这个父亲?
心下一惊,宋成良赶忙补充:“她长姐病重,她这做妹妹的理应侍奉,若是有不周到之处,贤婿只管罚——”
话还未说完,眼前之人便不见了。
临走前,他似乎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不耐?
周围偶有目光投向自己,宋成良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脊背挺直地走了。
“看来你对宋家的三姑娘很满意。”裴朗言辞笃定,眼中闪烁着兴味。
谢循不理会,“今日还有事,下次再约。”
裴朗啧了声,“下次把你那位小夫人一起带出来见见呗?”
回应他的是男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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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循面前受了气,宋成良一回到宋府便大发雷霆,摔碎了好几只名贵茶具。
下人们不敢靠近,生怕殃及池鱼,最后是宋夫人出现,平息了他的大半怒火。
“老爷,好端端地怎么大动肝火?”她看了眼地上的碎瓷片,目露心疼。
那可是女儿送回来的,一只就值好几两银子。
“窝囊!真是窝囊!”
宋成良在厅堂内来回踱步,面露愠怒,“我好歹也是他的岳父,是他的长辈,却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
宋夫人皱眉提醒:“老爷小声点。”
听他的话,宋夫人就知道丈夫是碰见女婿谢循了,并且在他那儿吃了瘪。
不敢在外面表达不满,也就只敢回到家里发发牢骚了。
宋家曾经也位列世家,祖上辉煌过,不过自从宋成良祖父那一代开始,宋家便逐渐走下坡路了。
直到宋成良这一代,宋家早已落魄,若不是靠着和谢家的姻亲关系,恐怕早就无法立足京城了。
即便如此,他仍是个五品小官,在遍地是世家的京城不够看,平步青云的理想幻灭。
宋夫人已经习惯了丈夫每次见到女婿后回来的一通抱怨,只希望他发完牢骚能赶紧恢复,别传出去了连累女儿。
果然,宋成良很快就平静了。
“许久未见苏氏了,我去看看她。”
想到已经送去谢家的三女儿,他双手一背,跨过门槛离开了。
身后宋夫人无语凝噎。
镇北侯府。
谢循回到朝晖堂,踏进主屋很快又出来,问:“她人呢?”
屋内空无一人,床榻上的衾被叠得整整齐齐,像是无人造访过,无比冷清。
长风:“回主子,宋姨娘用过早膳便离开了,说是怕坏了规矩,属下便让人安排了轿子送姨娘回去。”
得到主子似是赞赏的眼神,长风又听他问:“她身子如何了?”
话音刚落,谢循已经做了决定:“罢了,我亲自去看看。”
一转眼他已经朝着观棠院的方向去了。
谢循脚程很快,不到两刻钟便出现在了观棠院。
靠近主屋,一道啜泣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银环,你说她怎么能这样?”
外头的下人正要出声请安,谢循抬手示意安静,她们低头恭敬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