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柳家被灭门之后,柳唯心一直窝在时府从未出门,今日就着皇上指令,才与姑姑一同坐车上了街。
她原先以为,父亲在世时尚有功勋,而今死去,遑论阴谋还是意外,总能让人唏嘘感慨,却未想,一路车马行去,独听得茶馆那儿有人提了两句,便再无他人说起。
“吁——”柳唯心与姑姑在车中各自哀伤,忽听得马夫一声长唤,马车随即停下,柳唯心欲下车去看,姑姑按住她手,轻道:“你且在车里等着,姑姑去便可以了!”
柳唯心复端坐回去,姑姑撩开帘,露出半截身子。
“是何人如此大胆?
连将军夫人的车都敢拦?”
“夫人息怒,在下并非有意阻拦!”
柳唯心觉得,外面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却又很陌生。
“我说是谁呢?
原是尚书家的二公子啊!”
尚书家的二公子?
这称呼,好像在哪儿听过。
“将军与尚书素来和睦,二公子今日拦我车马,却是为何?”
“夫人莫怪,孟渊在此,是因得了皇上命令,势必护送柳小姐进宫,因此冲撞夫人,还望夫人海涵!”
孟渊……柳唯心忽觉头疼欲裂,无尽的黑暗和鲜血混着阳光倾泻而下,汇成一张温润但是诡谲的脸——是了,孟渊。
这些日子,柳唯心一直暗示自己不去回想那一夜,潜意识将这刻骨仇恨深埋在心底,连她都以为自己忘了,可当这个人再一出现,她还是会丝丝缕缕事无巨细地想起:他是兵部尚书孟啸次子,因为体质的原因,他习不了武,只能与诗书笔墨为伴,因此得不到孟啸欢心。
过去的许多年,孟啸时常感叹自己怎就有了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可自从柳家被灭门之后,孟渊就从深院被推到前朝,仿佛一夜之间平地飞升。
听姑父说,虽然只短短一月,他还没能尽展才华,但皇上已经对他相当器重,他前途无量。
“若我未记错,孟二公子乃一介书生,谈何护送?”
姑姑有意揶揄,孟渊笑回:“孟渊虽只一介书生,但皇上心忧柳小姐安危,特赐我一队禁军,私以为,这已足够了!”
皇室禁军,顾名思义,乃皇宫之内保护皇族之人,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素来由皇上亲自掌管,甚少假手他人。
“如此看来,倒是我疏忽了,不知孟二公子竟已如此得皇上器重,能从皇上手里得到这一队禁军!”
“夫人言重了,孟渊也是奉命行事!”
孟渊说完,命众禁卫围在马车周围,将原本的马夫驱赶离开,自己牵了缰绳。
“夫人,您可坐稳了!”
周围有禁军,姑姑不好再阻拦,只能退身回车,重坐到柳唯心对面。
柳唯心望向姑姑,恰看到她神情复杂地看过来,柳唯心别开眼,悄悄从袖中摸出一支发簪,紧紧拽在手中。
车马继续前行,很快就到了皇宫门外。
宫中不能进车,孟渊勒马停下,跳下车,掀开帘,将另一只手伸到车门前:“夫人,柳小姐,皇宫到了!”
柳唯心没有动。
姑姑覆手在她手背上,用眼神示意她安心,后起身,扶着孟渊胳膊下车。
孟渊复将胳膊递过来:“柳小姐,请下车!”
柳唯心仍旧没有动。
“柳小姐?”
孟渊见里面没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忙探身去看。
不想人将靠近,眼前忽闪过一道金光,他下意识躲开,见那金光在眼前旋了一圈,复朝心脏飞来。
周围禁卫早循声而动,孟渊看清那金光乃柳唯心所执之发簪,连忙道:“都不许动!”
众禁卫闻声而止。
眼前发簪迅速袭来,来不及思量,孟渊后退两步,顺势躲开。
柳唯心扑了空,整个人失去重心。
孟渊怕她跌倒,连忙抓住她手腕,险险稳住她身形。
“唯心,你做什么?”
刺杀朝廷命官乃重罪,尤其是还在皇宫门口,姑姑自然惊慌。
孟渊也道:“柳小姐这是作甚?”
柳唯心莞尔一笑,将发簪扔掉,说:“小女子曾耳闻,说孟尚书家的二公子知书善画,琴棋之技冠绝天下,独不善武。
但我以为,二公子武艺当也了得,不然怎能如此轻易躲开我这一击?”
“唯心,你又调皮了!
你想试探孟二公子武艺,未曾当真,可若真伤了何处,被人误会了可了得?”
姑姑假意怪罪。
柳唯心道:“姑姑你多虑了,孟二公子武功高强,岂是我能伤得了的?”
又旋身对向孟渊道:“孟二公子,您说是吧?”
孟渊不知她此话何意,只道:“柳小姐素来很有分寸,若真想伤我,我断没有机会继续站在这里!”
柳唯心苦笑:“可我真的一直以为,你不会武,也学不会武!”
孟渊确然不会武,因身娇体弱筋骨不济,也确然学不会武,但他从小生在孟家,家中子弟尽皆习武,他总跟着比划过些招式。
再加上,今日柳唯心这一刺只是虚招,没有杀意速度也不快,他才勉强得以躲过。
只是此时情形,他根本解释不清,遂低眉,不语。
柳唯心望他一眼,旋转身,率先踏进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