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唯心睡了七日,就这样半梦半醒着,在梦里痛了七日。
七日之后,她终于醒来,外面天已经不沉了,隐约还洒下了阳光,柳唯心看着,隐约觉得塌掉的天又被撑了起来,那夜的黑暗尽管浓重,却也并没有蔓延。
她撑起身,披上衣想出去走走。
姑姑留下的丫鬟随侍在身侧,劝她:“小姐,外面天还冷着,您才刚醒,身子骨那么弱,还是回床上躺着吧!”
但柳唯心没注意到她的话,只觉得好像有人在耳边说了几句,但具体说的什么,她听不清。
丫鬟又劝:“小姐……您还是回屋吧?
若让老爷和夫人知道您大病初愈便这样折腾自己,定会无比心疼的……姑姑……姑父?”
“是啊小姐!”
丫鬟见她听进去了,连忙又道,“小姐大病这几日,亏得老爷夫人悉心照料,夫人几夜未得好眠,今日见小姐好些了,才回去稍事歇息,小姐您可得爱惜着自己身子,不然可就煞费了夫人一番苦心!”
柳唯心终于听懂几句,默然想了想,道:“说起来……我也当去看看姑姑……小姐……您病还没好,不能再冻着啊!”
丫鬟懊恼自己弄巧成拙,却又无计可施。
仍旧是冬天,太阳开得再大,寒气也寸寸袭人。
柳唯心感觉到丝丝冷意入骨钻心,但阳光洒在身上的温度又格外温柔眷念。
少顷,柳唯心与丫鬟二人行至主院,院中无人,但屋门虚掩。
柳唯心莲步走近,听见姑姑的声音说:“刚刚侍从来报,唯心已经醒了……”屋中寂寂无声。
姑姑又道:“你到底有何打算,你倒是说啊!”
仍旧无人应答。
姑姑稍显愠怒:“她还只是个孩子,你真的忍心么?”
姑父叹口气,道:“桓儿希望她留下,若是你也愿意,便让她留下吧!”
说完,姑父打开门,恰看到站在院中的柳唯心。
“唯心……你怎么来了?”
姑姑闻声,也跟到门边:“唯心,你身子还未大好,怎就出来了?”
柳唯心见两人神情颇不自然,结合刚刚听到的片段,大约猜到,他们定是在讨论她的去留问题,姑父不愿将她留下,但姑姑怜她孤苦无依,两人因此发生争吵,最终姑姑说服了姑父,许她留在时家大院之中。
心中微凉,但也体谅。
她如今是父母皆亡身单影薄,纵是对权倾朝野如姑父,亦是一生负累。
姑父不愿收留她,实属平常。
这日之后,柳唯心的身子便一日日地好起来,她本无病,只是受不了举家被灭的打击才一睡不起,如今要好,便也好得迅速。
应是怕她伤心,时家无人说起柳家之事,柳唯心便也不提,平日里丫鬟婆子都敬称她一句小姐,她却未真将自己做小姐看待,凡事能亲自着手的,都不劳烦他人。
如此一过,又是半月。
这日清早,柳唯心刚起身,姑姑便来寻她。
她见姑姑面色古怪,问道:“姑姑可是有事?”
姑姑几番欲言又止,道:“有一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柳唯心道:“姑姑有何事,但说无妨!”
姑姑道:“今早你姑父从早朝回来,与我说,皇上知道柳家尚有你幸存,便想见你!”
柳唯心猜到事情当与柳家有关,却未想过会是圣令。
早前柳家之案刚发生时,她曾存过期许,以为父亲身为朝廷命官,总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可后来皇上一句“柳家走水,此事无须再查”,便让此案板上钉钉。
“皇上要见我做什么?
反正现在案子已经结了,我活着死了,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唯心!”
此乃大逆不道之话,姑姑一听便紧张起来,转着眼珠四下张望一圈,见无人,才缓和些语气道,“姑姑知道你尚有怨气,可皇上乃天子,他的话便是圣旨,抗旨不尊可是满门抄斩之罪啊!”
柳唯心何尝不知?
只是现在,柳家满门,也只剩了她一人。
“不过……你若实在不愿,我让你姑父去与皇上说,就说你……我愿!”
柳唯心知道,若让姑父去推拒,免不得让皇上迁怒姑父。
姑姑以为自己听错了。
柳唯心便又重复了一遍:“姑姑,我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