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侍的太监将灯笼打在跟前,将他们前行的道路照亮。有了这份跳动的光亮,黑夜里听着悉悉索索的声响,好像也不再那么令人害怕。
只是,当带着微许寒意的秋风吹过身上时,路南屏不由地一个瑟缩。
若与其他宫妃比较而言,她的衣服穿得并不少。只是忘记了考虑,夜晚温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降低,因此,并没有准备披风。
从她失明的眼睛又恢复正常后,萧子怿就很少展露暖男风范。
路南屏还在心里诽腹着,皇帝陛下仿佛听到她心里对他的牢骚,竟吩咐身后伺候的宫女,拿来一件披风。
幻想总是十分的美好,当她以为那件披风是为她而来时,又眼睁睁看着他萧子怿在宫女的伺候下披上了那件披风,裹挟在自己的身上。
呵呵!是在戏耍我吗?她很不开心好吗!
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路南屏面无表情地感受着如秋风般的凄凉。
无视身旁被风衣包裹着的男人,她默默地抱着双臂,护着身前,努力地想减轻一些寒意。
现下才刚到中秋节,夜晚居然如此寒凉,路南屏突然怀念起现代的衣服和空调。到了冬天,她大概不会出殿门,现在已经可以想象那时候的寒冷。
一直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情绪,萧子怿扬了扬眉,将身上的披风的一半罩在她的身上。这个女人就不会软和一点,对他展示两句柔情蜜语?
被他搭着肩一起行走,路南屏只觉得满身的不适应。
明明同床共枕都不知多少时日了,甚至还曾亲密地肢体接触过。轻晃脑袋,把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全部挥散。坚定着新年,此时的妥协,她不过只是为了这片刻的温暖。
皇帝陛下和他的宠妃锦妃娘娘,就这样一路时不时相顾无言,一直持续到走回锦南宫。
对于貌似被他占了便宜,路南屏已经选择性地将那些忽略。
踏入主殿后,她迫不及待地喝上几大口温热的茶水,暖和了身子。身上之前流过汗那粘稠的不舒适感觉,令她相当不喜欢。皇帝陛下历来喜爱干净,沐浴是他放松自己的一种方式,无论多么忙碌,他都坚持在入睡前沐浴更衣。
锦南宫中,两位主子,一致地选择先沐浴,之后就上床休息。
等到穿上亵衣,路南屏听刚回来的长谣进来向她禀报去看楚映繁的情况。
心肠十分柔软,若是平时,长谣应当不会这样一字不漏。只是想到楚美人的境遇,也清楚自家主子对楚美人的关切,长谣将所见所闻,尽数告知了路南屏。
听到长谣转述楚尚书的留下的话语,还形容出说话间,他对映繁那种毫无慈父之心的态度,路南屏简直压抑不住心中的火气。
枉为人夫,枉为人父,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男人。
事实上,楚尚书给他按上渣男的名号,一点都不冤枉。楚尚书虽然出自楚氏一族,却是旁支还非嫡系。楚氏他沾不到半点光,楚氏的族学,也根本轮不到他去念。
楚家原本也不过小户之家,是楚尚书成为秀才后娶了映繁出身商户的娘亲,日子才逐渐改善。因为娶了这门亲,楚尚书才能够安心念书,他父母也从此不必再为凑出儿子的束脩去拼命地种地干活。
然而,当楚尚书考中进士后,楚氏一族开始对他颇有照顾,仕途相对其他寒门子弟,平稳了许多,人心就开始慢慢地改变。
楚尚书父母,待这位商户小姐出身的媳妇,还算过得去。楚尚书却不同,身为朝廷的官员,妻子却出自布满铜臭的商户之家,这叫他在同僚之中,总有些抬不起头来的压迫感。
而早年便有些虚弱的楚夫人在生下楚映繁之后,身体越发不康健。当得知相濡以沫的丈夫,开始蓄婢纳妾,附庸风雅,精细讲究,心思清明的夫人知道丈夫将不再可靠。
公婆年事已高,况且不过一个孙女,不值当他们二老多花心思照看。这位奶娘便是楚夫人经过认真挑选,托付孩子的最终人选。
事实也说明,忠仆远比女儿的亲父更为可靠。只是真知灼见如楚夫人,也不曾料到有一天奶娘会成为女儿的掣肘,被楚尚书和他继夫人作为要挟女儿入宫的砝码。
这些事情,路南屏暂且不知,而她此时,打定主意将之前的事情尽快地告诉映繁。
挥手将待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全都打发出去,独自踱入寝室之中,萧子怿才意味深长地问道:“爱妃,今晚看热闹看得可还开心?”
路南屏自然不能说出心里的实话,斟酌着开口,“陛下,我瞧您,也十分享受啊!”
瞧热闹,从来不嫌事大。她瞧着,萧子怿可没有半点不乐意。
“陛下,那美人气质出尘,眼神魅惑,您当真半点不动心?”其实,她最好奇的就是这个了。
宫内这么多女人,路南屏还真没见他在谁面前,流露出真心实意地疼宠之情。难道皇帝都是如此冷心冷情?不对,大概只有他是这样,历史上荒淫无度的皇帝比严律克己的多了多了。
不知道的,还当她是男人呢!瞧她没出息的眼神,萧子怿都不稀罕说她,反倒反问她一句,“你当朕没见过女人?”
啧啧,也是了,后宫妃子几乎都貌美如花。唯有可惜了那领舞的美人,咦,她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BUG,大伙儿看她们跳舞半天,最终退下去,一个面纱都没揭。
想起这个,她就浑身不得劲,怎么觉着自己亏了呢?
见她神情怪异,萧子怿问道:“怎么了?”
扶着自己额头,路南屏苦恼地说:“之前应该让她们揭下面纱的,臣妾还没瞧见她们长什么样儿呢!”
“你也是,宴会倒是不像柔妃一样上心,对这些歪七扭八的事,倒是注意得不少。”皇帝陛下听到她的回答,没好气地说。
他看,她们两个该当换一换,如今,他也就松快许多了。
柔妃迷了眼睛,作为旁观者,路南屏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只是一时半会儿,萧子怿的用意何在,她也是琢磨不透。
从前的宠爱,栗晚柔如今怕是还历历在目,就连她也都还记着她曾经的意气风发。
往日的恩情,真的那么容易烟消云散吗?至少,她在萧子怿的脸上,瞧不出对栗晚柔的半点柔情。身为局中人的栗晚柔,更是瞧得半点都不真实吧!
曾经,她也以为,出入宫时,他对她的态度,有部分是因为受了栗晚柔的引导。否则,七彩琉璃那事,哪怕出于慎重,他也不会问都不问,就断了她的罪名。
现在看来,是她当初想的太当然了。帝王的心思,又岂是那么容易猜测的。
见她沉默不语,萧子怿反而想起当初册封后宫妃子的份位的打算。
当初他新登基,出于制衡,选进数位朝中大臣家的女儿或是妹妹。而这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路南锦与栗晚柔。
路南锦父亲是丞相,位份低了不合适,栗晚柔父亲是将军,也是一样。路丞相与栗将军两位一文一武,在朝堂上分属于不同的派系。若是让路妃与栗妃在后宫之中,联手共进,显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于是,栗妃先行以昭容份位进宫,在路南锦以妃位进宫前,升为柔妃,压上一头。
事实也确如他所料,两人初次见面,便曝露出微微火花。
后位之争,历来激烈,也曾目睹着先帝后宫倾轧,萧子怿自然清楚得很。
这段时间,立后这个念头,也不过在脑子里打个转。若是随意地挑选一位,就轻易立为六宫之主,这样立一个废一个或是死一个,将来某一天,指不定外头再给他扣一个克妻的名头。
只是,最初的最初,相比文人,尤其文人里首位的还是路言霖,萧子怿内心其实更为偏向立武将之女。
栗晚柔从来不知道,曾经有一个天大的机会落在她的面前,她却没有好好珍惜。她甫一入宫,便身居高位,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父亲的品阶高吗?
只可惜,她容貌过人,却是个嫉妒如仇,腹中没有半点成算的草包美人。
路南屏如果知道萧子怿对栗晚柔的评价,肯定呵呵了!
从一开始,栗晚柔就是个当贵妃的料。到现在,虽说成长了些,但在她看来,办事还是顾前不顾后,粗里粗糙。当皇后,恐怕还差得远呢。
不管未来如何,当下这个话题,她知道,进行不得。她还没那么心宽,认为自己可以随心地与皇帝谈天说地。
一直搁在心里的那个要求,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显得格外地不合时宜。罢了,先跟映繁通通气吧!
在她闭眼之后,萧子怿久久不能入眠。
回忆起今晚,她清楚地知道柔妃插手宴会,清明地看着舞娘献舞而无半分嫉妒之心,以及后来替献艺的妃子请求赏赐。他也同样摸不清她心中所求,莫名地陷入复杂的情绪,心中似乎有一团乱麻缠绕在一起。
剪不开的,是无尽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