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父皇踏进朝露宫时,昭阳公主正在大发雷霆。
她砸碎满地珍宝玉器,一双杏眼哭得通红。
一柄镶满宝石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边。
“父皇,若要同那活阎王和亲,倒不如让儿臣现在就死!”
我知那刀刃削铁如泥,砍掉脑袋也不过轻而易举。
饶是未出鞘,父皇也心肝一颤,声音发抖:“乖~先把刀放下,别伤着自己。
父皇再给你想办法!”
昭阳公主跺脚直哭:”还能有什么办法?
儿臣才不要受先皇后那种罪!”
父皇骤然黑了脸,眉目间笼起一层寒霜。
正待发作间,我却将手放到唇边,打了声尖锐的呼哨。
“何人在此撒野?”
昭阳公主不悦地看向我,娇美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父皇方才想起让我前来的目的,蹙起眉头道:”昭阳,韩明非呢?”
昭阳公主的手一抖,掉落了匕首:“儿臣...儿臣怎会知晓?
他,他不是逃婚了吗?
父皇,您可要为儿臣做主啊!”
可见到迎空而来的海东青落于桃花树下时,她瞬间变了脸色,眼神狠厉,咬牙切齿道:“原来这畜生,是你养的!”
我并不答她,徒手刨了一会儿,扭头冲父皇笑得灿烂:“陛下快瞧!
就说嘛,韩将军,的确身在此处!”
父皇震惊地看着那具残缺的身体,被浓烈的气味冲得直作呕。
我捡起海东青爪下的包袱,擦了擦手,掏出了...一个脑袋。
我朝昭阳公主递了过去。
“韩明非这眼睛,无论如何都合不上。”
“公主不是说它们最好看吗?
快来帮帮忙呀!”
她崩溃大哭起来,裙摆下淅淅沥沥渗出水渍,竟是吓尿了。
“本宫不是故意的...呜呜呜,他拒婚,本宫恼了,只不过随手拿刀一挥...”她慌乱地打掉我手上的头颅,恼羞成怒道:“快滚开!
谁让他自己不躲啊,都是他自找的!”
我冷笑着低头去捡,却听见一道坚定沉静的声音:“昭阳不必和亲,自有其他办法!”
我身子一僵,蹲在树干后,眼眶微热。
哥哥终究与父皇不同,尚存傲骨。
当年我总算没白救他!
......逆光将他颀长的身形勾勒得芝兰玉树,宛若天降神明。
待他走近看清那破败的残躯后,温润如他,也气得重重打了昭阳一耳光。
“简直胡闹!
若他出征,尚有一战之力。
即便战死,他也不会让你和亲。
你这是作茧自缚!”
昭阳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太子哥哥,不过是个没落侯府的臭小子,是他不识抬举羞辱我!
你不但不帮我,竟还打我!”
太子兀自捏了捏眉心,重重地叹了口气:“父皇,此番务必坐实韩将军逃婚之罪,速速流放威远侯一家了!”
“否则,若教人知晓是昭阳杀了国之栋梁,必将激起民愤,引起朝堂动荡。”
光线逐渐将他的眉眼,清晰地描绘于我眼前。
那样冷酷与陌生。
却又很熟悉,同每个上位者一样漠然。
我后背一阵发凉,紧抱着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
而父皇揉着胸口,连声夸赞他思虑周全。
昭阳也不顾满身狼狈,忙拉着太子撒娇:”哥哥就是厉害!
你方才说,还有什么好办法呀?”
太子不疾不徐捡起那匕首,拿在手中细细把玩:“父皇可还记得,那个被充为军妓的贱婢?”
一句话登时令我如坠冰窟。
原来,自我逃回后的遭遇,他都一清二楚。
递与他的密信,他也一封不落。
只不过,他选择了无视罢了。
昭阳恍然大悟,掩唇轻笑:”那九殿下就是条疯狗,跟婊子还真是绝配!
只是让她来顶替昭阳之名,可太折辱我了!”
那个总爱哭哭啼啼,独独只对我笑的哥哥;那个曾说他这一世,惟认我这妹妹的哥哥...此刻正低头浅笑,轻揉着昭阳公主的脑袋:“那就委屈妹妹了!
让那贱婢去替你和亲,哥哥再为你择个良婿。”
我缓缓站起身,忍不住笑出声来。
太子目光森冷:”昭阳,你待下人也太过宽厚了些,怎纵得如此没规矩?
来人,拖出去杖毙!”
不待内侍上前,我已跨出一大步,昂首站在阳光下。
一身黑色劲装,与他们精致繁琐的宫装是那样格格不入。
“来啊,杀我啊!”
我明明在笑,于太子眼中,却如厉鬼一般。
“杀了我,就没人替你的昭阳去和亲了。”
“我的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