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排练照例会去聚餐,袁泽修仍然次次都不去,不过大家也不再劝说他。
又过了一周,卿蘅再次接到妈妈的电话,说外婆病重,叫她马上回去一趟,她趁着周末便买了票赶回去。
周一再来时,便是英语课演话剧的时间,轮到他们这组上台,大家都演得还不错,有几个人念台词虽然磕磕巴巴,好歹还是背全了。
唯独卿蘅发挥失常,不断地忘词。
老师打分其实只看个人的背词和发音情况,所以袁泽修得了高分,卿蘅只得了一个很低的分数。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卿蘅下课后还是一个人留在教室里,坐着发呆,慢慢地,眼泪就爬满脸颊。
正哭得投入时,有人从后门进来,是袁泽修,他把笔忘在课桌抽屉里了。
肯为了一支一块钱的笔而倒回来爬五楼的男生,实在不多了。
他见她满脸泪痕的样子,很是吃了一惊。
在他印象里,她总是笑着的,那笑永远带着点骄傲和放肆,一看就是家境良好,备受宠爱的女孩子才会有的。
即使唯一一次她莫名其妙对他发了火,气鼓鼓的脸庞也是带着动人的光彩的。
他其实是没什么同情心的,也懒得去招惹一个哭泣的女生,但鬼使神差,他停下了步子,轻轻走到她面前,打开旁边的凳子坐下来,望着她哭红的双眼,柔声说,“这只是平时成绩,你期末考试考好点就补回来了啊。”
如果他不曾有过这个停留,也许未来三年他们之间都不会有交集,但命运安排他在那一刻坐了下去,所以无助的卿蘅不顾之前对他的讨厌,哭着将眼泪鼻涕都蹭到了他肩膀上。
在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他抓出了事件的中心:她伤心不是因为成绩,而是因为她的外婆病重住院,有可能挺不过这一关。
外婆是个什么概念,原谅袁泽修,他真的不知道。
对他来说就算把主角换成他的父亲,他大概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实际上,在他的印象中从来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样的角色存在,母亲早逝,唯一的亲人是父亲,但他跟父亲之间并没什么感情。
他还年少天真的时候也曾经怀着一腔赤诚,向父亲索要传说中的父爱。
高中时他住校,某周突然变天降温,他没带厚外套,同宿舍的同学也都一样,但同学的家长都托人或是亲自来到学校送外套,连带着送些好吃的,唯独他冻了一天也没盼来父亲。
晚上他终于忍不住,借班主任的电话给父亲拨过去,“爸,降温了,好冷。”
“冷就穿衣服啊,给我说好冷有什么用。”
“我这周没带厚衣服。”
“这么大的人了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吗?
该带什么衣服这种小问题也不能解决?
连照顾好自己都办不到,难道还要我照顾你?”
最后父亲还是没给他送衣服。
他把带去的T恤都穿上,又借了同学的校服外套套在自己的外套上,还是感冒了。
周末回家时,父亲听着他的咳嗽声,连问都没问一句。
他知道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就变得很冷漠,他也知道父亲一个人要赚钱养家很辛苦很累,累得晚上回到家瘫在沙发上一句话都不想说。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冷漠中也包括了他,为什么对着他这个唯一的儿子,父亲也似乎无话可说。
他无处询问,也无人可以给他答案。
他只知道这样的事情经历多了,他便学乖了,关上自己期望的大门,关上自己的情感,不再希望,便不会失望,不再想得到温情,便不会受伤。
多年以后他才明白,其实这世上不是每个父亲都会对儿子很好,世人有千百种,父亲也有千百种,没什么好奇怪,只是他运气差一点,刚好遇上这么一个情感冷漠的父亲罢了。
后来他也知道了,父亲本人就是一个没怎么得到过爱的人,所以他也没学会怎样去付出爱。
他又怎能苛求一个本身就没得到过爱的人对他付出爱呢?
但那时候的他并不懂。
他对同龄人的风花雪月的小心思不感兴趣,一心只想着好好念书,快点长大,多赚点钱,把父亲曾经为他花的钱都还给他。
其实父亲的收入状况还算不错,他完全不必过得太节省,但他还是一进大学就开始拼命做兼职,只要能赚到钱,再辛苦他都不介意。
而之所以不参加聚餐,也确实是因为他要去做家教,家教地点很偏远,没什么人愿意去,只有他接了这个活,次次都是买了面包坐在公交车上啃,转几趟车到了学生家里,学生也刚好吃完晚饭休息过,开始补习。
即使被误会他也无所谓,因为他懒得向任何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