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丁村我们村叫添丁村,村里有个奇怪的习俗,便是女人生产,男人坐月子。
父亲和奶奶总说生孩子是男人受累。
后来,娘亲怀着妹妹一尸两命,不久之后,父亲的肚子竟诡异地大了起来。
看着父亲和奶奶惊恐的神情,我暗自偷笑。
他们不是说生孩子是男人的事吗?
现在我全了他们的心愿,他们该要乐疯了吧。
01屋子里传来男人惨叫的声音,我好奇地跑过去,发现父亲正躺在床上,咬着帕子一副痛苦的模样。
产婆围在他身边:“再使把劲,孩子要出来了!”
奶奶满脸心疼地端来一碗鸡汤:“儿啊,辛苦了,快喝口鸡汤。”
我眼睛转了转,跑去厨房一看,锅里果然温着鸡汤,我赶紧盛了一碗端去柴房。
走近柴房,妇人痛苦的呜咽声越发清晰。
我越发迷惑了,明明是娘要生妹妹,为什么大家都围在父亲身边伺候?
喝下鸡汤,已经无力的娘终于缓了口气。
随着一声惨叫,妹妹安然出生。
小婴儿皱皱巴巴,看上去一点也不好看,但我仍然欢喜地抱着她。
胳膊还没摇上两下,怀中的婴儿就被奶奶一把抢去。
她不顾天寒地冻,直接拽开襁褓,看清是个女孩后,整张脸瞬间拉了下去。
“没用的东西!
还赖着干嘛?”
她阴沉着脸一把将床上汗水涔涔浑身脱力的娘拖下床。
“要死不活的摆给谁看?
谁不知道生孩子是男人出力,快滚起来伺候你男人坐月子!”
娘惨白着脸下了床,走路的时候脚都是抖的。
她端着盆去“产房”给父亲擦身子,此时父亲已经裹好了头巾,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刚出生的妹妹被随手放在一旁,屋里人来人往,却根本没人关心她。
擦完身子,娘就被赶去下田干活。
我心疼地看了眼妹妹,忙跟在娘身后跟她一起下田。
娘身下恶露不止,在田里站都站不稳。
周围的男人嘻嘻哈哈笑着,毫不掩饰地盯着娘被弄脏的裤子。
我上前去想扶住娘,却反被她狠狠一把推开。
她怨恨地瞪着我:“都怪你,如果你是个小子,我就不用受这些委屈。”
我扣紧手,失落又无措地低下头。
02我们村叫添丁村,没生儿子的人家都会被人瞧不起。
娘因为头胎生的是个丫头,被奶奶和父亲好一顿磋磨。
帮娘忙完地里的活,我们赶回家做饭。
刚走进屋子,我就闻到好大一股血腥味。
一股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跑进产房,果然,妹妹的襁褓空无一物,只剩下一大摊一大摊的血迹。
奶奶坐在一旁假惺惺地抹眼泪:“唉,造孽啊,大山刚睡个回笼觉,娃娃就给野狗叼去吃了。
看来是个没福气的,这是投错了人家。”
娘本就青白的脸更白了几分,虽然她也讨厌丫头,可毕竟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
妹妹的出生和死去没有给这个家带来任何变化。
我们家依然被人瞧不起。
娘依然受到奶奶和父亲的磋磨。
我依然经常被打。
有时候娘会在父亲喝多了对我拳打脚踢时挡在我身前抱着我;有时候又会在无人时将我的胳膊掐得青青紫紫,怨恨我为何是个丫头。
不到一个月,娘又怀孕了。
奶奶逢人就说父亲刚坐完月子就怀孕了,他可真厉害。
我盯着娘还没隆起的肚子,我知道,这里面又是个妹妹。
但我不能说,因为说了妹妹就没了。
可小妹妹到底还是没了。
奶奶找来了村里的大师五公,五公给娘摸了摸脉,就肯定地说:“是个女娃。”
奶奶和父亲的脸彻底阴沉了下去,我被吓得不敢说话。
“苏苏,出去挑水。”
奶奶拉着脸,我忙挑着比我还高的桶去后山打水。
一个时辰后再回家,熟悉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我的心激烈地跳动着,呆滞地挑着水桶跨进后院。
跨进大门后,我的眼睛直直对上了娘。
血淋淋的肚子,因痛苦撕裂的嘴角,狰狞得完全变了形的脸,还有地上那团看不出形状的肉。
奶奶突然出现,看到这一幕,她瘫坐在地上开始哭嚎:“造孽啊!
翠娘肚子里还揣着娃呢!
天杀的野狗!”
“晦气!”
父亲踢了一脚娘的尸体,然后拽着我的头发将我摔到地上。
“捡起来扔后山去,别放家里碍眼。”
野狗?
又是野狗吗?
我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可在父亲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我不得不抖着手一边背起娘,一边抱起小妹妹。
艰难地爬到后山,我站在山洞前,望着那黑黝黝的洞口,脚下怎么也挪不开。
后山的山洞就成了我们村的乱葬岗,很多女孩从一出生就躺在了这儿。
明明是夏日,山洞前却阴风阵阵。
风一吹,山洞里哗啦啦的,像是婴儿的哭声。
这时,一滴黏腻的血顺着我的脖子往下滑,我心中一颤,再也不敢待着这,飞快转身朝山下跑。
娘和妹妹的尸体又被我带了回来。
幸好父亲和奶奶都没在家,我松了口气。
我不敢进山洞,也不敢叫父亲知道我违背了他的命令,只好偷偷将她们的尸体藏在了床底下。
03晚上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我突然听到小婴儿的哭泣声从床底传出来。
睡意瞬间消失殆尽,冷汗几乎要将被褥浸湿。
屋中哪有的婴儿?
床底不是只有妹妹的尸体吗?
尸体已经开始发臭,淡淡的尸臭味包围了整个房间。
我僵硬地半撑起身体,慢慢将头伸向床底。
黑洞洞的地上,躺着一个已经开始腐烂的肉团。
“妹妹”突然动了一下,她扭曲着从床底爬出来,“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姐姐,我好痛啊……你为什么不救救我……姐姐……姐姐……姐姐……啊!”
我刷地睁开眼。
握了握汗涔涔的手心,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个梦中梦。
屋外的大黑狗叫得一声比一声凄厉,我听见父亲骂骂咧咧爬起床狠狠踹了它一脚。
尸臭的味道比梦中更浓烈,我探头往床底看去,娘和妹妹的尸体安安静静地躺着。
我软着手脚下床,点燃香烛勉强盖住了尸臭的味道。
天气太热,必须尽快处理了尸体,否则一旦父亲知道我没将尸体扔到山洞中,肯定会打死我的。
怀着不安,这一晚我睡得极不安宁。
第二天一早,我瞧见那个给娘摸脉的五公又来了。
父亲和爷爷奶奶恭恭敬敬地守在他身边。
“五公,我昨天夜里惊了一宿,梦见死婆娘回来找我报仇,差点把我掐死了。
幸亏家里的大黑狗叫,把我吵醒了。
今早起来,我浑身腰酸背痛,真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样。”
我躲在门后,看见父亲满脸的愤怒,那愤怒中又夹杂了一丝极力隐藏的恐惧。
五公是个满脸皱纹的老爷爷,他佝偻着背,眼眶像是陷下去的两个黑洞。
他闭着眼,张合着干瘪的嘴无声地念了几句,而后沉沉叹了一声。
“作孽啊,翠娘一尸两命,死前又遭受了虐待,她怨气极深,势必要回来找你们报仇。”
父亲听了五公的话,顿时就慌了。
他跪在地上拉着五公的手:“五公,求你一定要救我啊!
是她自己命贱,不关我的事啊!”
五公叹息摇头:“尸体扔到后山山洞里了吗?
有阵法压着,翠娘再大的怨气也没法害人。”
“扔了扔了!”
父亲连连点头。
“今晚翠娘残存的怨气应该会回来最后一次,你们记得无论听到什么都千万不要回应。
只要过了今晚,她就彻底会被阵法压制住。
还有,切记万万不能祭拜,有了香火会助长她的怨气。”
得了解救之法,父亲顿时长舒口气。
奶奶也有了心情追问:“五公,求您施舍个方子,我儿一连好几胎都是女娃,这男娃娃什么时候才投生到我家来啊?”
五公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这是用早死的男婴烧成的灰,你兑水服下,每日不间断,一直到喝完,男婴自然就知道往你家走了。”
奶奶欢天喜地接下药包,摸了好些碎银子给五公。
送走五公时,他突然回头,那双黑洞洞的眼直直看着我。
我被吓了一跳,忙躲进屋内。
“把这东西煮了,我等会回来就喝。
还有把你那短命鬼娘的衣服一起扔后山去。”
父亲将药包扔给我,解决了恶鬼又有法子生儿子之后他心情大好,又要出门去喝酒。
我垂头看着那白色的骨灰,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瞬间攀长为参天大树。
既然父亲总说生孩子是他出力又吃苦,那为什么不帮他彻底实现这个心愿呢?
04几个小时后,父亲喝得大醉回来,一进屋就开始摔打东西。
“死哪去了?
还不快把药给我端来!”
我胆怯地将一直温着的药递给他。
泛着古怪气味的药三两口下肚,他直接将滚烫的炉子砸到我身上,眼一闭就睡了。
我抽噎着爬起身,捂着被烫得通红的手背走进自己的屋子。
“娘,”我朝床底跪下,再次点燃了香火,“请原谅苏苏,二妹妹三妹妹,你们去父亲肚子里和娘团聚吧。”
烛火跳动着,映出空无一物的床底。
天色擦黑时,家里的大黑狗又开始疯狂嚎叫起来。
父亲仗着酒疯,直接打死了它。
我将黑狗的血全部收起来,挖了个坑埋了它。
上床前,我将门窗全部锁好,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双眼紧闭。
不知过了多久,有滴答的水声慢慢响起。
“哒哒哒……嘻嘻嘻……”我用双手环抱住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出。
脚步声来到床边,我感觉到有什么外力在撕扯我身上的被子,我被吓得死死裹着被子。
撕扯半天,脚步声又慢慢远去。
等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我才颤颤巍巍睁开双眼。
黝黑的被子里,一张变形的脸正对着我笑。
“姐姐,你怎么不起来陪我们玩?”
尖叫声堵在喉咙里,牙齿上下打架,我下意识想回话,却猛地回想起今早五爷说过的话。
我猛地闭上眼睛,任凭她们怎么叫也不睁眼。
直到窗外天色泛白,我才敢掀开被子。
我正盯着地上隐隐约约的血色脚印,外头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死人了!”
我掀开被子跳下床,出门一看,竟然是爷爷出事了。
他的一双眼睛瞪得极大,眼眶甚至都裂开了。
奶奶今早醒来,见到这一幕,直接就吓尿了。
“我昨晚迷迷糊糊听到翠娘在说话,你爷爷回应了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翠娘回来杀我们了!”
她被吓疯了,连裤子都来不及换,屁滚尿流跑去请五公。
五公就住在村尾,很快就来了。
他一看爷爷的死状,当即大惊:“糟了!
没想到她凶性已成。”
他掏出好几个符咒和法器递给父亲和奶奶:“你们拿好符咒,今晚翠娘势必还会回来。”
他要将符咒给我,却被父亲一把抢去:“给这个赔钱货干嘛?”
我呐呐地缩回手。
出门时,五公将我拉到一边,给了我一截暗红色的红绳。
“你娘怨气太盛,即便你和她是血亲,遇上了也难逃一死。
这个东西你收下,今晚缠在手上,千万不能取下,它能保你一命。
小心点别叫你爹你奶看见了,不然又要抢走。”
他怜爱地摸了摸我的头。
红绳入手,便是一阵透骨的凉意。
“谢谢五公。”
我感激不已,赶忙将红绳藏在衣服里。
白天一晃眼就过去了,黑夜很快侵袭,我早早缩进被窝中。
五公给的红绳就摆在床边,我心中犹豫不决。
娘真的会害我吗?
可是戴上红绳后,我就看不见娘了……颈边突然一阵凉风。
呼吸滞住,我缓缓转头,嘴角裂开,腹部破了个大洞的娘正贴在我后脑勺上。
她咧开嘴:“苏苏,你怎么不来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