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陪伴傍晚的天空昏暗阴沉,夕阳落下后,空气中散发着生冷的气息,冬天就快到了。
往年的冬天,齐煜无人看顾,冷宫没有煤炭份例,我和年幼的齐煜晚上都是窝在御膳房的灶台前靠着余温取暖,相携陪伴。
如今,齐煜一朝称帝,我却连见他一面都难。
我窝在自幼长大的冷宫偏殿内,想着今日传来的赐婚圣旨,心头止不住发凉。
强烈的不甘,让我怒从心生,就算冒大不韪的风险今日也一定要见齐煜一面。
巨大的皇宫仿佛一座牢笼,我之前被困于一隅,如今,想见齐煜一面,反倒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从前备受欺凌的日子历历在目,对于皇帝的养心殿,别说进去,以前也只是随着宫人侍奉时远远的看过一眼。
如今的我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被相依为命十年的人舍弃,已经足够让我丧失理智,就算死,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就是放我出宫,给我自由也算成全这些年的陪伴。
而赐婚先太子,一辈子幽禁于皇陵与赐死无异。
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皇宫乱转,思绪万千。
一声娇喝,让我挣脱的理智开始逐渐回笼。
“吆,这不是马上就要成为先太子妃的周时卿吗?
,怎么不在屋里安生待嫁,还跑出来作甚?”
不远处走来的妙龄女子语带调笑,眼神轻蔑的看着我。
是我熟悉的样子,不过之前她这样的眼神对着的是齐煜。
记得之前,她还曾当面将手里的帕子扔在地上,污蔑齐煜对她有非分之想,我至今仍记得齐煜因为隐忍,颈间凸起的青筋。
时至今日,之前眼鼻朝天的贵小姐也开始放下自己的身段去讨好王座上的那位新皇,尽管那是她之前最嗤之以鼻的那种人。
我按规矩行礼,低眉敛目,心里竟然还顾得上考虑她为什么在宫里闲逛。
我突然想起来,这位娇蛮的大小姐好像是太傅嫡小姐徐清兰,她爹是齐煜的一号支持者。
这么一想,也是有迹可循的。
我总是这么迟钝,怪不得齐煜不想见我。
大概是我呆呆地样子逗乐了这位大小姐,她仿佛施舍般的开口:“再过三日是我嫁与齐煜哥哥的日子,封后大典你应当是看不到了,不过看在你跟着齐煜哥哥这么多年的份上,赏赐肯定是少不了,这估计是你以后常伴皇陵的唯一慰藉了。”
“齐煜哥哥?
呵,你之前不是最看不起他了吗?”
我嘲讽道。
话音落下的同时,我猛地起身扑倒在徐清兰身上,甩手就是一巴掌,快到身后的丫鬟都愣了几秒后,才赶紧过来拉扯我,护住自己的主子。
打了未来的皇后,这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嚣张的一回了。
我伏倒在地,听着耳边丫鬟胆战心惊的安慰和徐清兰歇斯底里的哭喊,心境却趋向于平和。
就这样,安静地等着我的审判,一如这么多年的做小伏低。
这次我总能见到了齐煜,这位新皇了吧。
再次相见第一次步入养心殿,说起步入,其实说是被扔进来的应该显得更恰当。
果真是名不虚传,华丽的大殿内又亮又宽敞,摆放着我从没见过的闪光用具。
旁边聒噪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我跪在充满凉意的大理石上,全部的视线紧紧盯着坐在上位的齐煜,两天不见,他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清冷的眸色望过来,生疏地让我本来质问的话都没底气说出来。
皇子就是皇子,翻天覆地的生活照样过得风生水起,你看,我就不行,还一直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气氛中出不来,还妄想有人和我一样。
思绪紊乱的我听不清这位大小姐对我的控诉,当然,也懒得辩驳,归根结底,我想见齐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以为自己会痛哭流涕,向齐煜诉说我的委屈和无助,以这么多年陪伴的感情软化他,让他回心转意,收回成命。
可是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我失了话语。
我在心里问自己:“还有必要问个明白了,谁都应该清楚与至高无上的皇权相比,什么都不算什么。”
徐清兰不就是明摆的例子吗?
之前辱骂他的那个嚣张女子,如今正一脸濡目、满是爱意的期待他的恩宠。
我早该想明白的,我只是不想认命。。。
齐煜终是开口:“清兰,你先下去。”
“啊”徐清兰歪着头,一脸的不可置信,声音都拔高了不少,伴随着尖锐的嘶吼:“不要!
煜哥哥,你看看我的脸,你不应该严惩这个以下犯上的贱婢吗?”
“出去!”
上位者的气息扑面而来。
徐清兰瞪了我一眼,我抬头回望,看着这位狼狈的大小姐此时眼里满是愤恨,脸上却忍不住笑了。
更是增添了其几分怒意,我笑的更欢了。
我今天应该是把这辈子所有胆子都用光了,以后更得谨小慎微,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也许没有以后了。
徐清兰走后,大殿更显得空阔了,我跪倒在地,齐煜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
可能我之前的十年都只是一场梦,梦里有个少年曾和我相依为命,不过,现在梦醒了。
齐煜清冷的声音传来:“起来吧,地上凉。”
我想我现在是应该起身谢恩,还是就地开骂,就这样愣愣的待在原地。
直到一双指节分明的大手扶住了我的胳膊,我顺势起身,我和齐煜的距离只有一拳,看着他,好像还是我记忆中的少年。
他转身错开我的视线,拉开我们的距离,只一个转身,他又成了清冷的君王。
我略带颤抖的开口:“齐煜,如果我求你,你能收回赐婚的旨意吗?”
泪此时开始忍不住的宣泄,好似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
齐煜转过身,却没有回答我,“时卿,你知道是什么支撑我走到现在吗?”
反正不是我。
他盯着我的眼睛,接着说道:“冷宫的凄苦、父皇的无视、旁人的欺辱,我都一一忍了下来,我想着终有一天我要站在这里,掌控一切,查清当年母妃离世真相,让她以最尊贵的身份安葬皇陵,受后世香火祭拜。”
“可是,你现在已经得到了啊,就不能放过我吗?”
隐忍长大齐煜接着说:“当年替母妃诊治的谭太医现在在废太子齐恒手里,他是唯一活着的知情人。”
他将手背在身后,似在隐忍,“齐恒的交换条件是娶你,否则死也要让那段往事陪葬。”
齐煜的母妃,我从未见过,对于她的形象,只能靠旁人的描述补全。
听说,齐煜母妃丽妃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子,虽说样貌比不得后宫众佳丽,却胜在温婉伶俐,深得圣心,当时也是有过一阵盛宠的。
那时的齐煜还如同被偏爱的小孩,一点委屈受不得。
可是,在吃人的后宫中,独得圣宠本来就是一件错事,丽妃先是被人陷害谋害皇嗣,受冷落后却被意外被查出身孕,最终被一碗毒酒赐死。
自此之后,齐煜的地位也一落千丈,甚至连受宠的太监宫女都不上。
云泥的差别让年少的齐煜学会了隐忍和不动声色地报复,开始在吃人的后宫中忍耐日复一日的痛苦的折磨。
我是唯一一个倒霉,没人要,被安排伺候齐煜的丫鬟,也是最后一个,自此,齐煜的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丽妃的死是他的心病,也是执念。
陪伴了齐煜十年,之前的日子虽苦,但回忆却是甜的,那个把多半个馒头给我、拥我入怀的少年,今后的路会平坦顺畅,可以成全他的最后一件事,我想我没理由拒绝,当然,我也不会拒绝。
虽不知道齐恒为什么要娶我,但终归,现在的我没有选择。
看着眼前齐煜齐地的衣摆,突然想起以前的齐煜总是没有合身的衣服,短短的衣袖衬着他日渐修长的身躯,那时的齐煜总会收获很多的嘲笑和辱骂,可是他的背总是直直的。
记得我有次不小心冲撞了太子齐恒,他也是毫不犹豫的冲在前边,护着我,被齐恒威胁在卵石地面上跪了两个时辰,回去后,看着他乌青的膝盖,我抱着他哇哇大哭,那时他还曾安慰我会保护我一辈子。
我没想到,我的一辈子就这么长。
我想我到底还是有些许不甘心,于是我与他对视:“待你查明真相后,我还能回来吗?”
看着他皱起的眉头,我连忙补充:“我不是。。。。,我只是想接着做你的丫鬟,我没有别的非分之想,真的!。”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齐煜开口道:“齐恒身上有一块令牌,是父皇秘密养的私兵,宫变时,可能觉得自己大势已去,没有动用,但留在他手里终究是个隐患。”
“我需要你找到那枚令牌。”
他继续说道。
我逐渐收紧的拳头也掩饰不住的从心头腾起的愤怒,“你怎么知道他娶我不是为了报复,你觉得我能活到找到你要的东西吗?”
平静从他的脸上裂开,此时的齐煜才算有了些许少年时的模样,他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他既然求娶你,必然是看中你,我必会保你性命的。”
像是想给我更有力的保障,他接着说:“等拿到令牌,我亲自接你回宫,真的,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