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纳臣妻我是皇帝的白月光。
皇后怀胎,我夫刚死,他就要纳我为妃。
皇后因此长跪而死,他却说是我的过错。
他以为只要爬得够高,连月亮都能摘下来,却忘了自己配不配。
我死后,一个外来的灵魂占据了我的身体,她说:“这白月光真是不知好歹,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换我来,皇后之位唾手可得!
哪还有替身女主爬床的份儿?”
01.萧昱安说他喜欢我,从很多年前便开始了。
这时候,我丈夫的丧礼还没结束,而萧昱安的妻子燕皇后正身怀六甲。
他却想纳我为妃。
秉节持重多年的皇帝,竟有一天这般荒唐。
他说,我是他少年时便钟情的一株兰花,开在他触不可及的崖上,多少次远望,连将目光逗留的勇气都没有,而今他富有四海,终于有底气向那株花伸出手。
我回想再三,依然只记得,他与燕婷婷少年夫妻、帝后情深的佳话,不记得他所谓的“钟情”。
“陛下,您喝醉了。”
我只好这样回答。
02.许多年里,满上京的人都知道,太子萧昱安,是属于燕婷婷的。
这件事,在我八年那年初见太子之前,也已经知晓。
那时,他还是个老成的小少年,而我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的女儿,堪堪沾了太后恩旨的光,与京中其他官宦子女一并进宫听学。
太子二字,对我来说,不过是隔了一排排人墙,永远站在最前面的一道影子。
遥远而飘渺。
我的容貌并不出众,性子内敛,出身也非显赫,一开始在学生中默默无闻。
直到后来,我有意与燕婷婷交好,萧昱安才会顺带着赏给我两个眼神。
燕婷婷是骠骑大将军燕长虹的孙女,貌美、张扬,是京中贵女圈中最闪耀的存在。
在她刚出生的时候,便被陛下下旨,指婚给了太子萧昱安。
他们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眼里仿佛装不下第二个人,是所有人都称道的一对小鸳鸯。
燕婷婷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后。
所以,我才想方设法接近她,与她交好,成为她最亲近的闺中密友。
我算是心智比较早熟的孩子,很早就有种预感,如果只依靠刚直迂腐的父亲,还有冷漠敷衍的嫡母,我这辈子应该也没什么出息了。
我敏锐地观察着叔伯长辈们的言行举止,向其中佼佼者请教学问,模仿他们为人处世的作风,将自己一点点打磨得圆滑机变。
顺利打进燕婷婷的阵营后,我又在太子和未来太子妃两人的关系中,担任着话本里推动男女主感情发展的小配角,可谓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帮他们捎书递东西,帮他们糊弄夫子和长辈,看他们秀恩爱,在他们蜜里调油时打趣,在他们发生矛盾时调和……说得好听点,叫仗义体贴,说得难听点,就叫溜须拍马。
如果这是一出戏,那萧昱安和燕婷婷便是我眼里的主角,而现在,男主角突然告诉我,他喜欢的是我这个助攻的工具人。
这是什么隐藏剧情?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了解。
03.萧昱安突然将我拥住。
龙涎香的味道将我包裹,我几乎要呕吐。
“陛下,倘若是因为皇后娘娘身怀龙嗣……那您大可去找其他人!
天下佳丽何其多,对臣妻出手轻薄,实在不成体统!”
“不是的,织织,我对你所言皆出自真心!
天下万千佳丽,还有燕婷婷,都不曾得我心,唯有你……”他急声道。
我奋力将他推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看他。
明明还是那个人,温润如玉、挺拔如松……但是,我记忆里那个温雅和煦、君子端方的兄长、姐夫、君主,好像在瞬息之间,被什么邪魔一口吞掉了一样。
一下子就变得丑恶起来。
他失落地站在原地,凝望着我,饱含柔情地又唤了一声,“织织……”我却浑身过电般战栗,气得发抖,“别那么唤我!”
我的抗拒让萧昱安感到无奈,他叹息一声,“慕容湫刚死,锦织,我知道你心里一时难过,不能接受别的男人。
“朕并非要强迫你,只是想告诉你,朕愿意等你,愿意给你一个长久的依靠。
“从前你不知朕的心意,但今后,朕会让你看见的。”
他原本还像从前那样,对我自称“我”,说了两句,又因为习惯,不自觉变成了“朕”。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变了就是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不。
或许不是他变了,而是他不再伪装真实的自己罢了。
从前他只是太子,需要名望、势力、圣宠……可是现在,他是帝王,无所顾忌。
“陛下还真是随机而变。”
我冷笑起来。
夜风萧瑟,我的声音也冷得刺骨,“他活着的时候,你唤他‘老师’,他一死,你立时就提名道姓了。
老师的尸骨还未寒透,竟就跑来拉扯师母,‘织织’‘织织’地叫唤——“您是天子,不是耗子!”
萧昱安的忍耐力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抱歉,朕忘了,你不是婷婷,未必会喜欢这般称呼。”
他没有动怒,反而向我道歉。
“可是锦织,你知道的,朕这些年里,从来都只有一个燕婷婷,她一向善妒,从不喜朕与旁的女子过多接触……朕不知道,该如何去和别的女子相处。”
他深沉的眼眸中,有浓稠的悲苦溢了上来。
我是第一次见萧昱安露出这种彷徨无助的姿态。
好像一切都是燕婷婷强迫他似的。
好像那个和燕婷婷如胶似漆、你侬我侬的人,不是他似的。
好像燕婷婷肚子里坏的孩子不是他的似的。
好像真的有人对不住他,毁掉了他毕生的幸福似的。
我心乱如麻,“你既还记得皇后,记得你那身怀六甲的妻子,便不该与我说这种话……“方才一番,我只当没听过,明日我便离宫。
“慕容湫死后,燕婷婷便召我进宫,名义上是说陪她聊天解闷,实际上是担心我太过哀伤,一个人待在家里会出事。
她是个直肠子、琉璃心,那些想法,总会被我看穿。
她自己挺着个肚子,还记挂着我,我怎好意思让她忧心,便收拾了心情入宫来。
眼下却又出了这档子怪事儿,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再待下去了。
我匆匆说完,便要逃离此地。
萧昱安却是迈步上前,拉住了我的手。
04.拉扯间,我们已从御花园的一隅,走到了宫人们的目光所及处。
宫人们好像窥见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一般,惊恐万状地伏倒一片,噤若寒蝉。
我瞥了他们一眼,心中一紧,拧着眉要挣开萧昱安的手。
萧昱安却是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向我表白心意。
他声音低哑,小心翼翼道:“你不喜欢朕唤你织织,那朕跟着婷婷,喊你‘小锦’可好?”
我冷着一张脸,“我更喜欢你唤我师母。”
先夫慕容湫曾任太子太师,萧昱安一贯喊他“老师”,后来,我阴差阳错地嫁给了慕容湫,跟着长了辈分,萧昱安曾佯作玩笑地喊过我一两回“师母”。
“小锦,”他脸上浮现出两分不忿,“你不会真的爱上慕容湫了吧?”
“我爱我的丈夫,岂非顺理成章?”
萧昱安的眼神像井水一样冰凉,带着嘲讽的意味,落在我脸上。
“小锦,你别自欺欺人了。
你不爱慕容湫,他也配不上你的爱,这些你我都心知肚明。”
刻薄的话语在他舌尖转了两圈,然后被抛出来,“若非他趁人之危,你也不会嫁给他这个老男人,不是吗?”
05.萧昱安说的话,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事实。
我嫁给慕容湫的时候,十七岁,而慕容湫则已三十三岁。
他是可以当我爹的年纪,甚至于,他和我爹还是师兄弟,是我的长辈。
我在宫中听他讲学时,称呼他为“先生”,私下里,我都唤他“师叔”的。
我仰慕师叔的风采,佩服他能在官场平步青云,还如冰壶秋月。
我敬重他的学问和人品,时常向他讨教。
慕容湫对我们这些小辈,也一贯爱护。
这层关系,京中人人皆知,时人都称赞慕容先生高风亮节、才貌双全,而我锦织则是“女中小慕容”。
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慕容大人前半生清正自持,吃斋礼佛,不近女色,将自己活得像个和尚一样,最后,竟然也会娶妻,娶的还是师兄的女儿、自己的学生。
这虽算不上“一树梨花压海棠”,但老牛吃嫩草还是不为过的。
慕容湫娶我,可谓一夕之间,从光风霁月的圣人君子,堕落成人人耻笑的好色之徒。
而我嫁给慕容湫,也算是我这谨言慎行的一生中,为数不多的两桩震惊上京的高调事迹之一。
另一桩事迹,则是“勾引北蛮质子,差点被质子带去北地和亲”。
若非我突然落水,被慕容湫所救,正直的慕容大人坚持要对我负责,毅然上书请旨求娶,先帝是不会收回和亲的旨意的。
两桩都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接连发生之后,流言四起,我从林下风气的才女,成为人们口中荤素不忌的浪荡女。
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他们都非我不娶,那我一定是个四处留情的女人。
燕大小姐不信这些谣言,“一个是下贱野蛮的外族,一个是能当你爹的老古板,你能图什么?”
她气鼓鼓地抱着臂膀,窝在美人靠里,踢着两条小腿儿。
那时她还没成为太子妃,不知道端庄为何物。
燕婷婷是决计瞧不上那北蛮质子,还有慕容大人的,毕竟她的夫婿,便是这天底下最优秀最尊贵的男子。
她觉得,我作为她的好姐妹,虽然找不到太子殿下那样的良配,但是好模样好性情的世家子弟,还是不难找的。
她耷拉着眉头,仰头望天,“慕容湫是个老古板,你爹也是老古板,你则是个小古板,以后一家子古板,这日子可真是暗无天日。”
一板一眼,循规蹈矩,不能随心所欲地疯跑疯玩——在无忧无虑的燕大小姐眼里,这世上最难捱的痛苦,大抵也不过是这般了。
我看着她天真无邪的侧脸,心里说不出的羡慕,“婷婷,其实他们没有你想的那般坏。
师叔他,至少也救了我一命,还有那……”不同人眼里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就好比,燕婷婷嫌弃慕容湫年长冷性,而想与慕容大人结亲的人,实际上却不可胜数;也好比,燕婷婷鄙夷蛮人低劣穷苦,而想追随那北族质子前往北地的人,却是魂牵梦萦。
“也罢也罢,不说那些糟心的了。”
燕婷婷摆摆手,“换个角度想,你没去成北地,已是件大好事,可喜可贺。”
她嬉皮笑脸地说:“慕容大人虽然年纪大,但也算保养得当、风韵犹存了……嘿嘿,日后他若对你不好,我同在京中,随时可为你出头,不至于放你一人在苦寒之地受罪。”
春光晃悠悠地在她的发丝间荡秋千,她面如桃花,光彩照人。
可喜可贺吗……我只是笑,并不应答。
那个微笑已经僵硬定型,令我随时都可挂上示人。
06.那来自北地的小王子,名叫蒙得洛。
他告诉我,在他们的语言里,这个名字的含义是掌管马匹和战事的神。
那时他的父王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的降生能带领部族走向昌盛。
后来父王吃了败仗,便将他推了出来,送到大雍换取和平。
先帝给他赐了个汉人名字,叫明铎。
又为了彰显天朝仁德,许他入宫学同世家子弟们一并读书。
先生们摩拳擦掌,准备用礼仪之邦的无上文化,赐予这蛮夷之子灵魂上的震撼。
然后,他们就发现——这小子根本听不明白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