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向嫡姐提亲的男人,后脚便同我献殷勤,提议:“秦栖迟,不如你们姐妹二人我一同娶?”
“好呀。”
我娇笑着偎进他怀里,假意逢迎。
直到门外嫡姐的身影离去。
才推开他,敛了笑意。
“做什么梦呢?
就凭你,也想娥皇女英?”
1我讨厌秦岁棠。
所以,我抢了她的未婚夫君。
那个提亲之日口口声声说,此生非她不娶的姜鹤年。
第二日就将我揽进怀里。
“秦栖迟,你可真是勾人魂魄的小妖精。”
“哦?”
我娇笑着,将剥好的荔枝送进他口中。
“比起秦岁棠如何?”
“你那嫡姐不解风情,像根木头似的,自然不及你……”他说着,狠狠掐了一把我的腰,又挑起我的下颌,同我调笑:“你大概不知道,你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最美的女人?
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又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在那些男人口中,我是容貌不输我那花魁娘的秦家女。
在那些女子嘴里,我是不要脸面的狐狸精。
甚至我那个当丞相的“爹”也曾说:“只要你想,这天下应该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你。”
如何无法拒绝?
我当然知道。
可我偏要明知故问:“哦?
有多美?”
姜鹤年的眸子骤然一暗,目光从我的眼一寸寸落到我的唇上。
连声音都沉了下来。
“美到这京中几乎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同你春风一度……”他的话还未完,门忽然被人“轰”地一下推开。
他口中那个“不解风情”的秦岁棠,就这么突然出现在门口。
我丝毫没有慌乱。
从容从姜鹤年怀中起来,轻轻抚了抚耳边微乱的鬓发。
倒是姜鹤年慌了一瞬。
他起身将我推开,大概想要解释,轻唤了一声秦岁棠的名字。
可秦岁棠只是淡淡瞥他一眼,便挪开目光。
然后冷眼看我,挑眉问:“秦栖迟,你邀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2的确。
我故意将与姜鹤年私会一事,透露给她侍女。
就是想瞧瞧,她在瞧见自己千挑万选未婚夫君同我私会后。
还是不是往日里那副,无论我如何挑衅,都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讨厌秦岁棠。
不仅仅因为她是秦家嫡女,我是外室所出的庶女。
我还厌恶,她仗着自己母族书香门第。
就要不停对我说教。
说什么“女子应当洁身自好。”
还说什么“衣裳当以素雅为好,你那满柜子的红,像什么?”
“整日抛头露面,没瞧见那些男人如何看你的吗?
你的教养哪儿去了?”
她不是自诩有教养么?
现在亲耳听见姜鹤年的话。
如何?
能否维持自己的“教养”?
我有些想笑。
但唇角还未牵起,便挨了她一巴掌。
那一巴掌她用足了力气,震得我的耳中嗡嗡作响。
可她的声音却依旧很冷,理智得异常。
甚至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秦栖迟,你终究还是和你那母亲一样……”3秦岁棠恨我娘。
听说,是因为我那个勾栏里出身的娘,趁她母亲怀有身孕时,“引诱”了她父亲。
害她未成形的弟妹胎死腹中。
也害她母亲落下顽疾,常年缠绵病榻,最后郁郁而终。
在她眼中,我同姜鹤年私会。
大约和我娘当年的行径没什么不同。
可即便她厌恶我。
面上仍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
仿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小丑跳梁。
她没有多呆,说完那句话便拂袖而去。
直到她走远了,姜鹤年才轻嗤一声。
“啧啧,你们女人之间争宠的手段,可真难看。”
“不过,若使手段的是你,我倒是挺愿意的……”他说着,踱步过来,端起我的下颌仔细打量。
“瞧瞧,脸都花了,真是可惜……”看着面色恢复如常,同我嬉笑的姜鹤年。
我眸色微沉。
忍着心中的不愉,重新扬起唇角。
“哦?
你就不怕我搅黄你们的婚事?”
“不过,左右我也是秦家的女儿,不如你娶了我,也是一样……”4问虽然这么问。
但我知道,姜鹤年根本不会娶我。
因为我同他身份差异太大。
他是当今天子封了“雍王”的第三子。
母族也是士族大家,最看重家世身份。
而我,不过是秦家一个外室所出的庶女而已。
果然,我的话音刚落,便听他轻声嗤笑。
“秦栖迟,你想什么呢?
像你这样的美人,得养在外头才香啊。”
“若是养在府上,就没有原本的香味儿了。
不过……”他说着,忽然顿了顿。
拨开我额前微乱的鬓发,目光又落在我的唇上,提议似的道:“若你们姐妹不介意共事一夫,我倒是可以纳了你。
“毕竟,我府上的侍妾,多你一个也不算多……”他的神情不像玩笑。
可我却瞬间没了同他周旋的兴致。
“你在做什么梦呢?
就凭你,根本配不上秦岁棠。”
“想娶她?
你这辈子都别想……”第二章5曾几何时,我也是唤秦岁棠“姐姐”的。
我娘自尽身亡后,秦宗元将我送来秦府的头一年,我过得不算好。
秦夫人恨我娘,连带着也恨我。
她倒也没有对付我。
毕竟我一个小女娃,根本用不着她对付。
只需她不刻意提及。
府中的下人便能无师自通,克扣我的吃食,克扣我的份例,甚至克扣我的炭火。
然后像忘了有我这个人似的。
任我在柴房自生自灭。
在秦府的日子,的确不太好。
但与在花满楼相比,也差不到哪儿去。
至少,秦府的柴房不漏风,也不漏雨。
就算是剩菜剩饭,也有顿顿鱼有肉。
若不是那年冬天,我感染寒症,下人们怕我死在柴房。
那样的日子,我大约还会过上许多年。
那一次,我烧得厉害,模糊中只听见稚嫩的声音,将下人们唬得大气不敢出。
那时候的秦岁棠不像现在那么冷。
明明只比我大上两岁,自己都还是个小女娃。
却能哄着我喝粥,哄着我喝药。
甚至能唱着歌谣哄我入睡。
她边拍我的背,边唱:“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
“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小小的手掌暖得烫人。
我的鼻尖也酸得厉害。
我从未体会过那种感觉。
却觉得,她手掌的那团那暖意,像极了他们口中的“娘”。
于是我唤她:“娘……”然后,我听她轻叹一声。
“傻丫头,我是姐姐,不是娘……”6我唤了许多年的“姐姐”。
于我来说,那时的她,既像姐姐,也像娘。
若不是十二岁那年,我偶然听见,她同户部尚书家的千金提及我。
“她?
不过外室所出,如何上得台面?”
大约如今,我还会同她无话不谈。
间隙一旦有了,就会发现裂痕无处不在。
如从她侍女们的谈话中得知。
她关照我,不过因为她声称闲得无聊。
她送我的衣裳朱钗、吃食用具,都是她不喜欢,施舍我罢了。
一如现在。
我刚应付完姜鹤年回到秦府,她便让人过来传话。
“姑娘说,若你当真心仪雍王殿下,她大可以让给你。”
瞧。
她多清高啊。
即便是传话,也仍旧是那副高高在上,施舍一般的语气。
看着神色同她主子如出一辙的侍女。
我的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怒气。
忍不住将抓起桌上的茶盏,直直朝地上扔去。
看着茶盏碎裂,茶水四溅。
我才仿佛出了一口恶气。
“她凭什么以为,连她都不要的东西,我会要?”
“回去告诉她,我秦栖迟,再惨也轮不着她可怜……”7我不喜欢姜鹤年。
只是想毁了这桩婚事而已。
因为我恨秦岁棠,也恨我那个名义上的爹,秦宗元。
近年来,秦宗元在朝堂上屡受打压。
为了前程,不得不将主意打到储位之争上。
雍王姜鹤年,母族强盛,呼声最高。
所以,秦宗元想利用这桩婚事,扶植姜鹤年,握紧手中的权利,稳坐朝堂。
秦宗元为权。
姜鹤年为利。
他们想联手党争。
可我却不愿看他顺遂。
不过,不想看秦家与雍王结亲的,似乎不止我一个。
姜鹤年提亲不过五日,纳吉之礼还未完。
天子突然颁下一道赐婚圣旨,将礼部侍郎之女谢瑜,赐与姜鹤年为正妃。
赐婚圣旨,无人敢反驳。
消息一出,秦宗元便让人传话。
要我在下月初的圣上寿辰,一同进宫。
他让我进宫,并不是什么好心。
不过是想让我故技重施,冒险勾引桓王姜鹤初罢了。
当今天子一共育有四子。
九皇子年幼。
祀王有一半血统。
只有这个母亲是宫女出身的桓王姜鹤初,还有一争“储君”之位的可能。
秦宗元打了一手好算盘。
既想攀着姜鹤年那棵参天大树,又想赖着姜鹤初这棵幼苗。
可他舍不得拿自己的宝贝女儿去赌。
便要我去走邪门歪道。
甚至天子寿辰那日,出门之前,还特地亲自过来叮嘱我。
“我会让人将桓王引去御花园,到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如何不知道?
不就是他买通宫人,在姜鹤初的酒中下药。
让我装作被欺凌,故意让人瞧见,逼姜鹤初上他的贼船吗?
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让我做。
我打心底里觉得恶心。
可现在不到忤逆他,同他翻脸的时候。
只能强忍着恶心,继续同他虚与委蛇,盈盈朝他笑。
“女儿当然知晓……”8宫中戒备森严,无帖不得入。
我作为一个庶女,自然没有资格。
只能按秦宗元的吩咐,扮作秦岁棠的侍女。
大约他提前同秦岁棠叮嘱过。
我登上马车的时候,秦岁棠淡淡朝我瞥来一眼,没有丝毫意外。
仍旧冷得像雪上山的寒梅。
就连语气,也是一惯的冻人。
“皇宫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我轻抚鬓角坐稳,朝她勾唇笑,故意暧昧不清地道:“我该不该去,不是你说了算,里头那位说了才算……”她的眉毛微皱了一瞬,仿佛我的错觉。
然后,一路无话。
直到马车停至宫门口,她才破天荒地,又提醒一句。
“宫中不比外头,凡事谨言慎行,可知晓?”
我却轻嗤一声,没有回答。
宫里,有秦宗元早早安排好的宫女。
宴席上,丝竹正浓的时候,那侍女于我身后小声示意,让我跟她走。
她带着我穿过重重宫墙,绕了许久的路,才将我带到御花园。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身着蟒袍的姜鹤初趴在亭中,似乎已经醉了。
大约她被秦宗元吩咐过,一定要盯着,直到事成。
所以,即便我已经抬脚往亭中去。
她仍不打算离开。
我自然不会当真趁了秦宗元的意。
正想制造些声响,看能不能惊醒姜鹤初。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响起姜鹤年略微有几分轻佻的声音。
“秦娘子,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第三章9满朝文武,只有秦宗元一个人姓秦。
几乎不用猜,就知道姜鹤年口中的“秦娘子”,是秦岁棠。
他们的突然出现,刚好能趁秦宗元的计划。
只需我再往前几步,惊呼两声,脱下衣裳,制造出被姜鹤初强迫的假象。
明日,便能名正言顺,以妾室或者通房的身份,被送去桓王府上。
可我不愿。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
看着角落里不断催促的宫女。
仅仅犹豫一瞬,我便拿定了主意。
身形一闪,飞快躲进假山后,朝已经停下脚步的两人望去。
我蹲下的位置刚好,有花影绰绰,挡住了身形。
只听姜鹤年浅笑提议:“父皇赐婚,我无法抗旨,但你如果愿意做雍王府的侧夫人,我愿意违逆我父皇一次,正侧同一日娶,以示诚心。”
“而且我保证,婚后正妃之位形同虚设,只专宠你一人……”他说这话的时候,伸出来的手,似乎落在秦岁棠肩上。
而秦岁棠抬头看向他。
这一幕瞧上去郎才女貌,令我有一瞬间的分神。
“噼啪”一声脆响,是我脚下迸开的石子。
突如其来的声响,令两人循声望来。
我几乎下意识地,将自己往阴影处缩了缩。
藏好了,才反应过来。
该是他们怕被人发现私会才对。
我怕什么?
我心中轻嗤。
正思索,要不要出去打断两人的谈话。
却听姜鹤年一声轻笑。
“早听父皇养的狸奴爱在御花园里闹腾,果不其然……”10我从假山后出来时候,姜鹤年与秦岁棠已经走了。
不仅他们。
就连桓王和那个带我来的宫女,也已经没了人影。
秦宗元的计划落空。
我也没有继续待在御花园的理由。
正打算原路离开,却被突如其来的力道猛地一拽,跌进男人怀里。
“我还在想,是哪里来的小野猫,原来是你……难不成是上次一别,知道自己错了,找我服软来了?”
男人的声音轻佻又暧昧。
是去而复返的姜鹤年。
他的力气极大,我挣扎两下,没能挣开。
只能沉声道:“先放开我。”
他倒也没有纠缠,只不过仍旧语气轻佻。
“我以为,你千娇百媚的样子已经很勾人了。”
“没想到,上次一别,我竟对你这幅张牙舞爪、浑身带刺的模样念念不忘……”说着,撩起我一缕长发,放在鼻尖轻嗅。
手更是沿着我的腰背,落在我腰间的衣带上,轻叹:“上次你说,我配不上你嫡姐,可你方才应该也听见了。
“就算是侧妃,你那嫡姐也甘愿。”
“你们姐妹情深,我自然乐意成全,如何?
可要来我府上?”
呵。
果然是满脑子只有男欢女爱的草包。
11姜鹤年的确是草包。
他的才智,远远不及他生母俞妃的十分之一。
若不是他母妃事事替他谋划。
他根本不会成为世人口中的“贤王”。
我的确没料到,自上一次不欢而散后,他还存着这样的心思。
也想推开他,厉声警告。
但御花园外隐隐传来的人声,却令我改了主意。
“好呀。”
我娇笑着,偎进他怀中。
勾着他的手,顺势扯开我腰间的衣带。
然后抚上他的胸膛,拉开他的衣裳。
“既然王爷那么想得到我,那我当然要成全你啊……”他的呼吸猛地一窒,眸光骤然暗了。
几乎喘着粗气,笑道:“这里不是成事的地方,咱们……”他大约想说换个地方。
但话未说完,便被我打断。
在他微微错愕的目光中。
我缓缓朝他咧唇一笑,然后忽然朝人声传来的方向放声大喊。
“雍王殿下!
不要……救命……”12姜鹤年始料不及。
直到我拽住他的手腕,他猛然反应过来,目眦欲裂。
他倒是想躲,但被我拼命拽着,一时间也没能逃脱。
人来得很快。
几乎眨眼间,说话的几位贵女,便带着侍女围了过来。
直到确认她们瞧见姜鹤年的脸。
我才松开手,作惊恐逃命装,慌乱整理衣衫,哭着冲到去人群前,“扑通”一声跪下。
围过来,是几位贵女。
其中,有被姜鹤年赐婚的礼部侍郎之女——谢瑜。
这是我没料到的意外之喜。
我冲过去,“扑通”一声跪下,哭着朝她磕头。
“谢娘子,您是未来雍王府主母,王爷他……王爷他……“求您为奴婢做主……”任谁瞧,都是被醉酒王爷强迫的柔弱侍女。
但这些贵女,包括谢瑜,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互相推搡着,不仅不敢看姜鹤年。
甚至眼神躲闪,连礼都不敢行。
反观姜鹤年。
不仅镇定下来,没有被人撞破丑事的尴尬。
反而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微微挑眉。
甚至理直气壮,语气轻飘飘问:“不过宠幸一个侍女,有何稀奇?”
“你们呢?
不好好在宴上呆着,上御花园中做什么?”
13姜鹤年根本没将我放在眼里。
他深居高位,女人于他来说,本就是附庸。
无论是秦家的侍女,还是秦家庶女。
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可以随意亵玩,随意捏死的蚂蚁而已。
顺着,自然宠。
逆着,便毫不犹豫舍弃。
这京中权贵,大都如此。
这些道理,我再清楚不过。
所以,在知道谢瑜几人,是为了寻今日俞妃赏赐的东珠后。
他朝我一指,说:“东珠?
这个小侍女身上,似乎就有一颗……”的时候。
我丝毫没有意外。
甚至隐隐兴奋。
对,就是这样,将事情闹大。
闹得越大越好。
最好惊动俞妃,惊动天子。
这样,才能趁机,离间他与秦家的关系……我心中兴奋,面上却不显。
甚至装作惶恐委屈,想顺着姜鹤年的话,将事情闹大。
可还未来得及出声,人群后面,忽然传来清丽的女声。
恍惚中,宛如天降。
“这是我秦家府上的人,雍王殿下这是在怪罪,我治家无方吗?”
“还是说您怀疑,我秦家山穷水尽,竟指使侍女在宫中公然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