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谢成彦是我的竹马，可我不是他的青梅。
我满心欢喜企盼着长大，能与他并肩而立。
却发现自己在权力的漩涡里，越卷越深。
不过还好，他及时捞住了我。
1我爹是丞相，官职很高，野心不小。
他手起刀落，切脑袋跟切西瓜似的。
等他反应过来，皇帝候选人基本被他噶完了。
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他找回了废太子流落在民间的孩子。
给他穿上最华丽的衣裳，扶他登上皇位。
那孩子就是谢成彦。
据说，谢成彦被找回的时候跟一群癞皮小混混打架。
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身上血淋淋的，还夹杂着好几块青紫的淤痕。
我爹大怒，以逆上之罪要砍他们的头。
谢成彦劝住了我爹。
最终打了他们几板子，把他们放了。
谢成彦说他们都是可怜人。
无爹无娘，得不到教化。
只能靠一些下作手段活命。
那年谢成彦十二岁。
2我爹接回谢成彦的时候，我还是个襁褓里的女婴。
他妾室众多，女儿也多。
可是谢成彦偏偏在一群花花绿绿的小姑娘里面挑中了我。
好可爱，奶香奶香的。
我瞪大黑眼珠，盯着他瞧，咧开小嘴，笑得开怀。
他展露笑颜，如春风般柔和，让我想到了姨娘。
我伸出小手，朝他探出身子，咿咿呀呀。
半大孩子谢成彦，手足无措的托着我的屁股。
我爹在旁，语气生冷：既然你喜欢，就送与你做妾吧。
3我八个月大，就成亲了。
那天晚上，谢成彦一身大红，眉目如画，面色淡然地走进来。
一个吃奶的娃，自然什么都不懂。
天下人因此取笑他。
但是他是那么温柔。
像对待易碎的珍品一样，悉心呵护我。
我那时不见了姨娘，哭闹不止。
他抱我在怀，无比爱怜：这么小的闺女，奶声奶气的，怎么舍得送进宫的？
我乍然被他温柔地摸住脑袋，停止了抽噎，抬起一双乌黑的眸子，茫然地盯住他看。
良久，我盯着他，语调扬起又落下，呀了一声。
他也学着我的腔调，呀了一声。
就这样新婚之夜，我们交谈了半宿。
4半夜，我惊醒，伸出小手在他胸前摸来摸去。
没摸到我想要的东西，我自然又哭嚎不止。
谢成彦无措地伸出手来安抚我。
第二天醒来，哈喇子留了满手。
5朝堂之上，谢成彦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根本插不上话。
大事都是我爹决断的。
谢成彦也不恼，有了很多时间在后宫，读读书，练练武。
我黏在他身边长大，对他很是依赖。
但是谢成彦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不见。
我阖宫上下都找不到他。
我哭闹不止，大刺刺躺在宫殿门前。
直到他出现一把把我捞起来，托在肩头。
我的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小手抓得他衣襟皱巴巴。
哥哥不要离开囡囡好不好？
谢成彦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递上了一串糖葫芦。
我抹了抹眼泪，嘟囔着小嘴接过。
他是会讨人欢心的。
知道我喜欢民间的小玩意。
他摸着我的头：囡囡乖，囡囡现在还小，等囡囡长大了些，哥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我抽噎着答应，其实我很有怨言。
依然会固执地用这种方式去迎接他。
谢成彦每次都很无奈地给我递上从宫外淘来的各种小玩意。
小竹篓、面人、瓦狗……我，其实只是简单地不想让他离开我。
6七岁那年，十九岁的谢成彦第一次带我出宫。
我很兴奋，京中好吃的好玩儿的都被我包了个圆。
谢成彦带我参观了他的产业，是一处绣坊。
绣坊里有很多瘦弱的小女孩儿，她们虽然穿着破旧，但是都干干净净的。
谢成彦说，这些都是他收养的妹妹。
那些小女孩儿见到谢成彦，就像撒欢的小鸭子，呼啦一下全围过来了。
她们大大的眼睛，闪耀着热情的光芒。
有的扯着谢成彦的衣襟：哥哥，你好久都没来看我们啦。
我们都很想你。
有的举起她的帕子，给谢成彦展示她最新的进展。
谢成彦拍拍她们的脑袋，对她们像对我一样温柔。
我焉焉地垂下头，心像被酸汁浸过一样，万分委屈。
原来他有那么多妹妹呀，我不过是其中之一。
可是我却把他视为最重要最亲密的哥哥。
她们突然发现了躲在谢成彦背后的我，目光齐齐看向我。
咦，哥哥，这个小姑娘是你新带来的妹妹吗？
谢成彦想了想：她也是我妹妹，不过她不能跟你们住在一块儿。
为什么呀？
她们稚声稚气地问。
谢成彦正在思索该怎么解释。
我已默默上前攥紧了谢成彦的手，大声说道。
因为晚上我要跟哥哥一起睡。
一时间，众人沉默不语。
小一点的满脸困惑，大一点的满脸飞红。
我乘胜追击，宣示自己的主权：我爹说过。
哥哥是我的夫君，晚上我是要伺候哥哥睡觉的。
谢成彦尴尬地咳了咳，抽出一根手指堵在我嘴边。
我委屈巴巴地垂下眼睫，吸了吸鼻子，咬了一口他递上来的手指。
7谢成彦！
爽利的女声响起，一个布衣罗裙女子走入院内，发间只绑了一根灰蓝布条，清爽又干练。
她看向谢成彦的一瞬，眸光中隐着灼灼星光。
唇角也不自觉勾起笑意。
女孩子们又呼呼啦啦围着她撒娇。
姐姐，你回来了，姐姐。
姐姐，有没有给我们带好吃的？
女子挨个摸了摸她们的脑袋。
都去洗洗手，给你们买了枣糕在屋里头，自个儿去拿吧。
女孩子们欢呼雀跃着，一蜂窝跑开了。
我敏感地攥紧了谢成彦的手，他的手那样修长，我只覆得住小小一角。
谢成彦曾跟我提起过，他做乞儿的时光。
对于生活的艰辛，他寥寥几句带过。
但是提起他的那些乞儿朋友，他的眼睛是那样明亮。
我记住了一个叫陈欢的女乞儿，他俩在最危难的时候相互扶持，度过了那个最寒冷又饥荒的冬天。
那年冬天，数万人冻死饿死于街头。
他是我的竹马，可我不是他的青梅。
晚生了十二年，我大踏步也追赶不上他匆匆的步伐。
他的心是那么宽广，可以装得下好多好多人。
可是我心里，只装得下哥哥一人。
我不想失去哥哥，更不想他被别人抢走。
朦胧的情感，迟钝的认知，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守护什么，紧紧依偎在谢成彦身边。
陈欢蹲下来，捏了捏我肉嘟嘟的脸颊，笑盈盈望向谢成彦：新带来的小妹妹吗？
看起来挺贵气的。
谢成彦一把将我捞起来抱在怀里，笑得很牵强：她是我娘子。
你知道我是成了亲的。
我环着谢成彦的脖子，头靠在他胸前，目光充满敌意。
陈欢的眸光霎时暗淡了，她的脸上写满失落。
谢成彦，她只是个小孩子，你也那么认真？
我气鼓鼓的。
小孩子怎么就不做数了？
我可以长大呀。
谢成彦亲了亲我肉嘟嘟的脸颊：拜过堂成过亲，怎么能不做数呢？
你是不是怕丞相报复？
你只能娶她给你选的女人。
谢成彦，只要你一句话，我等你。
陈欢执着地问道。
我紧张地拽着谢成彦的衣襟：哥哥，不要离开囡囡。
阿欢，我只把你当做姐姐来看。
我不想耽误你，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谢成彦没有犹豫，抱着我走了出去。
8回去的马车上，谢成彦一路都很沉默。
我忐忑不安地觑着谢成彦，十九岁的少年，仍温润如玉。
但较之几年前，多了几分冷峻与锋利。
他注意到我的不安，把我抱在膝上，伸出一根指头逗我。
囡囡，怎么啦？
我眼圈一红，像倦鸟入林一般钻到他怀里。
哥哥，你等着囡囡长大好不好？
一二十岁的少男少女，站在一起是那么登对。
第一次，我是那么渴望长大，渴望能与他并肩而立。
他的手指穿插在我的发间，眉眼浅笑：当然了，哥哥会陪着囡囡一起长大。
不，他不懂。
我想要的不仅是一时的陪伴，我想他永远留在我身边。
谢成彦跟我讲起了他的产业。
他不止开了绣坊，还开了打铁铺、酒馆、医馆……主要是收留一些贫苦人家的孩子做事，教他们谋生。
每个月盈余，都会换成米面，施舍给穷人。
他说起他的理想，他想穷人都端得起饭碗，他想天下不再有冻馁，他想救万民于水火。
那一刻，我知道他的世界是如此之大，大到容不下儿女情长。
我只能短暂驻足。
末了，他轻叹着摇头看我：囡囡还小，不懂这些吧？
我认真地看着他：哥哥，囡囡愿意帮哥哥实现。
9因为我年龄太小，其他臣子也塞过美女进宫。
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但谢成彦婉拒了。
拒绝的理由是对我爱不释手，不想另纳她人。
很多个夜晚，我一个人霸占着谢成彦，在他的臂弯沉沉睡去。
十二岁，我跟谢成彦闹好大别扭。
原因是谢成彦要跟我分房睡觉。
他说我以前年纪小，可以跟着他睡。
现在我年纪大了，要注意避嫌。
开什么玩笑？
我都已经出嫁了，还有什么可避的？
我不能理解，觉得他离开我，闹过很多次。
最后一次我坐在琉璃瓦上吹了一夜的冷风。
往常他心疼我，会亲自搬梯子，捉我下来。
但这一次，天边泛起鱼肚皮，等不来我想等的人。
我知道他这次真的下了狠心。
他决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就像小时候，我再哭闹，也阻挡不住他丢下我出宫。
我张开双手，风从我指尖流逝，什么都握不住。
这便是成长吗？
两个人一起出发，越走越远。
那我七岁那年期盼的成长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