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跑了十里山路,脚下磨起了水泡,生疼。
凝烟索性在路边寻了块干净石头,坐下来歇脚。
前夜跟怪大叔的谈话,颇有些不欢而散的味道。
到后来,只是两个人默默相对着吃完那盘无辜枉死的鱼。
她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再也找不到半点聊天的兴致。
因为就算再笨,也明显感觉得到,在她提起《清州夜谈》之后,方寂突然变得冷漠,防备,眼神里甚至充满了质疑和蔑视。
他一直对她很好,跟他相处的日子,一直都令她觉得温暖而舒适。
可那一刻,他却像是受惊后蜷成一团的野刺猬,让她不知道用怎样的方式去解释那些前因后果。
又或者,即使解释了,他也不会信吧?
微微一叹。
她也曾试着说过自己来自三百年后。
可是每一次,方寂都是一脸不信的神情。
到最后,干脆就叹口气,问:“我要不要给你请个会招魂的大夫?”
他以为她把魂儿掉在山涧里了。
要不就是被乱石磕坏了脑袋。
唉……罢了,随他去吧。
如果今天能拿到《清州夜谈》,那也许早上的匆匆擦肩而过,就意味着永生不会再见了。
传说中的落霞堂堂主方寂。
最终也只是她曾在书中看到过的一个名字而已。
没有人会知道,她来过这里,与他相遇,还死皮赖脸地霸着他的茅屋养伤了半个月。
没有人会知道,虽然口口声声叫他“大叔”,但其实她早已偷偷喜欢上了他。
他做的菜再难吃,她也觉得那是人间美味。
每次帮他洗衣服时,她都会偷偷躲在河边的树底下,闻衣角上残余的,他的味道。
今日一别。
他俊逸出尘的相貌,板着脸像夫子般的语气,还有被喊做“怪大叔”时尴尬的神情。
就都是停留在她梦中的短暂回忆,一觉醒来,便匆匆散去。
想到这些,凝烟有些惆怅。
但惆怅还来不及聚起,就已然被身后凌乱的马蹄声惊乱。
一大群白衣佩剑的少年郎,骑着高头大马,肆无忌惮沿着官道冲过来,脸上表情十分生动到位,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是要跟人去打架一般。
而迎面……凝烟瞪大了眼,天啊天啊,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能看到活的流苍武士。
太帅了!
传说中受雇于燕国的,来自流苍国的黑衣武士,个个腰间都有鲜红醒目的标记。
行动迅疾如风,出手快如闪电,不过眨眼工夫,满脸打群架表情的白衣少年们就被掀翻在马下。
方寂说的不错,清州这地界最近真的不太平。
黑衣人对白衣人,刀剑齐鸣,官道上顿时厮杀成一片狼藉。
凝烟躲在树后,一时也摸不透什么状况,也就不知道该去伸手帮谁。
眼看这场群架打得差不多了。
想想,明哲保身四个字还是比较靠谱的——好吧,拎起月影剑,开溜。
谁曾想,没出五步,就被一柄银枪指住了喉咙。
“把东西交出来。”
银枪的主人长得很俊俏,看衣着,是流苍武士。
可,这台词怎么听着那么像劫匪的调调?
凝烟笑笑,十指不动声色地扣紧剑柄。
“这位小哥,我们……不认识吧?
别,别这么凶。”
微微退后半步,她指指地上的包袱,“银子呢,确实有一点,小哥想要的话……我不认得你,但我认得你手里的剑。”
那枪尖再度抵在她喉咙上,身后,似乎也有其他黑衣人组成了围障。
月影剑——凝烟低头看看手里的剑,突然意识到,这群人原来是冲着方寂来的——咳,早知道怪大叔被人盯上了,就不偷他的剑了……不就图个用着顺手外带想留个纪念吗,竟然要被人以命相胁,招谁惹谁了啊这是。
“别废话!”
见她走神,流苍武士怒喝一声,“快把东西交出来。”
回应他的,是一声清鸣。
月影出鞘。
精巧的剑花飞过,执枪的流苍武士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耳际只听得风声凌乱。
女子咯咯的笑声荡在树梢,“我不晓得你们想要什么东西,不过下一次,切记别拿枪指着我,本姑娘可是会生气的哟!”